不知是谁拉上了寝殿里的所有窗帘,却独独留下了一扇窗子,让从那里投入的月光恰好可以照到床榻上。
宁妃的脸色,比月光还要惨淡,不甘睁开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亮光,仿佛是两个黑洞,将照过来的月光完全吸纳。
姬少重猛然扣住她的肩膀,硬生生扳过了她的身子。长歌的脸紧紧地贴在他胸口,耳畔的心跳声与自己的心跳声逐渐混淆,她的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这狂乱的心跳声,再也没有其他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那里的,意识清醒的时候,姬少重正拉着她沿僻静小径往属于她的宫殿走去。
长歌猝然收住脚步:“不,不,我不想回去。”
刚才的情景并不是多么震撼,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死人而已,就算死相狰狞了些,也不足以让她害怕到这个地步。谁的死相,能比前世她用碎碗自裁时更狰狞呢?
真正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宁妃之死代表的意义。
她没有忘记,之前最后一个从宁妃宫中离开的,是她的父皇。她还记得,自己刚才上前摸了宁妃的脖子和手腕,都是冰冷的。现在是盛夏季节,尸体要冷到那个程度,一定放了相当的时间。
那么,是谁处死她的,似乎一目了然了。
她忽然觉得窒息,难道秦宣说的话是真的,她的父皇,真的不是她记忆中和眼中所看到的那个样子?这样的事实,她似乎永远也无法接受。
她脸上的表情几度变换,姬少重沉默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就像刚才那样。
他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不要害怕……”
“我没有害怕。”因为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闷,却仍然透出了倔强来。只是,嘴上虽然否认,但姬少重已经听到了她牙关格格作响的声音。
他不由得收紧了双臂,试图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别想这些了,就当……今天我们都没有去过那里。”
长歌发出古怪的笑声,良久,她轻声道:“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吗?”
“是什么?”他根本没有猜谜的心思,只是顺着她的话问道。
“猜疑,”她立刻答道,“哪怕是再小的一点猜疑,也能在心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摧毁这世上的所有关系。”
姬少重沉默不语,听着她发泄一样的继续说下去:“最脆弱的东西,和它相对,就是信任,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再也没办法修补了。”
月光下,姬少重的脸容竟然有些悲哀的样子,沉默半晌后,他终于试探着开口:“长歌,我……”
但李长歌已经从他怀中抬起了头,嘴角勉强扯开一点:“你说得对,今天我们哪里都没有去。”她显然是故作镇定,因为脸色仍然极度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在姬少重下定决心再次开口前,她已经换了较为轻松的语气:“可是我现在不想回去,能不能……陪我?”
她的眼睛闪烁着探询的意味,这是她少有的真挚神情,他自然无法拒绝。
于是那些酝酿已久的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如果那天他说了,今后的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可惜,一旦错过,就再没有机会去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