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猛张先生。”皇帝看出峦玄的疑惑,含笑介绍道,随后又重重补充一句:“朕的布衣朋友。”
峦玄心里暗惊,他并不知道张猛与皇帝的关系,他入秦王幕下也不过三年多,不知道七八年前,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府内,张猛的排名还在蓬柱之上。
皇帝称之先生,峦玄自然不敢轻视,深吸口气,尽量平静的反驳道:“张先生此言差矣,首先,雍凉两州没有八十万银子,其次,朝廷调拨八十万银子是不够的。凉州兵力不足,就算只调派五千人到黄沙关,还有其他关隘呢,长川关,河口关,这几个关隘也要增兵,端木将军计算过,总兵力不得少于三万人,这有可能击退吐蕃。”
“不需要那么多。”张猛的神情依旧很平静,他在凉州七八年,妻子孩子都埋在了凉州,现在孑然一身。在这七八年里,有五年多是在服苦役,服苦役便是在个各关隘劳作,面对吐蕃的几个关口都去劳作过。
“河口关最多用一千五百人,多了没用。”张猛掰着手指头说道:“长川关,更不需要多少人,这关口对面是雪山,大队人马难以通过,平时也就小商队经过。重点是,后面的红云堡,即便长川关被偷袭,守住红云堡,便卡住了吐蕃人的路线,我要是德吉布,便不会选这条路线。他一定会走黄沙关。”
峦玄冷笑两声:“张先生对凉州的了解不少,但,张先生想过没有,端木将军在凉州十多年,对凉州的情况更加清楚,除了这三关外,还有红云堡,落日堡,总管七八个城堡要守卫,况且,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万一上。”
“这话不错,不过,朝廷现在拿不出这么银子和粮食,朝廷要关注的是并州。”薛泌郑重的说道:“秦王当体恤朝廷的难处!”
“可朝廷也要体恤王爷的难处!”峦玄有些生气了,声音略微放大:“这些年,朝廷艰难,给雍凉两州的拨款都不足,王爷体恤朝廷,所有难处,都自己解决了,旱灾,流民,边患,都解决了,可今年,王爷实在撑不住了,只能向朝廷求助。”
这话一出,无论皇帝还还是蓬柱张猛都无言以对,这些年,朝廷府库空虚,雍州凉州年年遭灾,朝廷只有极少的补助,全靠秦王东挪西移,拆东墙补西墙,四下求告,几乎将雍州的门阀士族全得罪了,才勉强应付过去,雍州凉州没有出现叛乱,秦王功莫大焉。
“是啊,王兄这些年是够难的。”皇帝叹口气,望着窗外,好一会,才说:“这样吧,朕允许秦王在凉州再开榷场,推行盐税革新,朝廷调拨,还是八十万,朕从内库调拨,嗯,三十万,总共一百一十万,粮食,粮食,调一百万,今年雍州凉州就不用将粮食送帝都了。”
皇帝此言一出,峦玄知道这是皇帝最后的决定,他想了想说:“如果是这样,臣有个请求。”
皇帝点点头。
“此次塞外胡族之乱,有部分小部落希望内附,臣以为,可以允许部分部落内附,前提条件便是,他们必须派人加入我大晋军队,抵御吐蕃进攻。”
皇帝先是微怔,随即目光一亮,张猛微微点头。
塞外苦寒,胡族都原意内附,朝廷对胡族有防范之心,之允许少数胡族部落内附,这些部落无一不是为大晋立下大功,此刻若在凉州允许部分胡族部落内附,让他们提供士兵,在大晋,胡族士兵是没有军饷的,阵亡也没有抚恤,这样的免费劳力,这个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朕准了。”皇帝没有与张猛蓬柱商量便直接下了决定。
“臣,谢恩!”峦玄正要叩头,皇帝拦住他:“别跪了,这是御书房,跪来跪去,麻烦。”
蓬柱在心里略感诧异,难怪蓬柱和张猛这样自在,皇上是真的不太在乎礼节。
“蓬卿,你写个条子,给尚书台,让潘链批一下,哦,对了,内附的事不要写在上面,峦卿,你和潘太师秋将军他们见面时,将这事说一下,就说朕已经准了。”
“峦大人,告诉秦王,”张猛忽然插话道,峦玄眉头微皱,对这样随意打断皇帝的行径,还是很不习惯,但他没作声,只是看着张猛。
“雍州,凉州,有不少豪门士族,占有大量田地,这里面可以出一些军饷。”
峦玄一惊,皇帝眉头紧皱,扭头看着张猛,张猛点点头,皇帝怒色一闪,天下门阀,没有不多占土地的,雍南富庶,太祖曾经以此为根据,征伐天下,可今天,雍南的土地九成在门阀士族手中,朝廷税收因之大减。
不过,这里面有个潜规则,与陈国一模一样。
大晋律有规定,上品士族允许占田多少,下品士族允许占田多少,庶族允许占田多少,都有明文规定。
但几百年下来,这条规定早就被突破了,历代燕家皇帝都大骂小收拾,门阀士族占地越来越多,皇帝也就愈发不敢去碰这个马蜂窝,数来数去,只有当今皇帝清查陈国土地和十多年前邵阳郡王。
所以,秦王不敢去碰这个马蜂窝。
“回去转告秦王,朕给他撑腰。”皇帝盯着峦玄,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蹦出来。
峦玄脸色苍白,他当然清楚其中利害,可任凭士族扩张土地,在他先祖留下的《周迁》中对此便有详细的论述,指出周之亡,士族大量兼并土地便是其中重要原因,要想天下长治久安,就必须抑制土地兼并。
可真让秦王去捅这马蜂窝,他又十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