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也皆说陈宴这个人心狠手辣,冷漠矜贵,但他却知道,陈宴并不是真正的淡漠矜贵,而是从太多的绝望与崩溃里自愈,从太多的伤害与黑暗里摸爬滚打的保命。
外人只看得到陈宴的风光,却不了解陈宴是经历了很长很长一段的染满了鲜血的黑暗,才走到了黎明。
杨帆不敢打扰陈宴,满心无奈与紧张,就这么站在原地陪着。
周棠凝了陈宴好一会儿,一时之间并没说话。
她的目光仔细的拂过他的眉眼,他苍白焦灼的脸色,只觉这种样子的他,与记忆里的某个画面彻底重合。
她默了半晌,才稍稍伸手过去,珍惜似的,双手捧住了陈宴那双握成了拳头却又有些发凉的手。
四手的触碰,温度的相撞,才让陈宴有了点反应一般。
他下意识就要甩开周棠的手,但回神过来的目光又蓦地看清周棠的面庞,他手上甩开的力道又突然卸掉。
他终还是任由她将他的手捧住,默默体会了一下周棠掌心的温度,随即没什么情绪的说:“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没等到你,就和杨特助来这里了。”周棠低低的回。
说着,目光朝那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扫了一眼,低声说:“芳姨怎么样了?”
陈宴不说话。
周棠及时打住,不再多问,想来陈宴都已经这种样子了,估计王素芳的情况一定不好。
想到王素芳那历来温柔的面容,想到王素芳曾经对她所有的关切与维护,周棠的心也跟着全然的沉寂下来。
她是真的有点担心王素芳的安危,至少,她再怎么不喜陈宴,但还是希望王素芳这个老好人能长命百岁。
她也跟着陈宴一起沉默了下来,无声等候。
直至许久,手术室的大门才被打开,几名医护将王素芳推了出来。
陈宴陡然松了周棠的手迎去,许是坐得太久,又许是太过焦灼,陈宴往前的身形似乎都晃了两下。
“我妈怎么样了?”他低沉沉的问。
有医生回复道:“陈总,新的出血点已找到,手术也顺利,但您母亲还是需要送入ICU观察。”
陈宴默了两秒才点头。
医护们不再多说,当即推着王素芳往前,陈宴也像是什么都察觉不到了,满心满眼都是王素芳的安危,就这么跟着王素芳的推床走。
整个过程,周棠都没说话,也没跟去,她只朝杨帆低声说:“杨特助,您跟着陈总过去吧,看看还有没有手续需要办的。”
杨帆有些担忧的朝周棠凝来。
周棠都是说:“我没事,我等会儿直接转着轮椅去楼下大厅里等。”
“那你注意安全,我去去就回。”杨帆低低的应了一句。
周棠当即点头,待杨帆也迅速朝陈宴跟去的同时,她的目光再度落定在了陈宴的背影上。
他这会儿似乎焦灼不已,六神无主,这种样子,完全不像高高在上的万盛集团的总裁陈宴,浑身也没有半点的矜贵与冷狠,甚至于,他这种发自内心般的反应,都和高中时那个因为他母亲半夜心脏病发作时六神无主的状态一样。
那个时候,陈宴是一贫如洗身无分文的,他主动给她打电话,主动开口问她借钱,那时候,他的嗓音是低沉的,压抑的,卑微的。
他像是丢弃了常日里在她面前的所有不问不理,也丢掉了所有的冷漠,他在因为钱而向她低头,向她妥协。
她记得她当场就朝他安慰了几句,也当场给他微信里转了钱,甚至于,她还央着家里的保姆开车带她去医院。
也是在那手术室外,她看到了那与常日里的冷漠完全不一样的陈宴,他的脊背是弯曲的,整个人是压抑的,脸色是惨白的,落寞的,仿佛没有生机。
也似乎在陈宴的人生里,也只有王素芳这个人,才能让他彻彻底底的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似乎只有王素芳,才是从小陪着他走过了一切的颠沛流离,踏过了一切狰狞与黑暗的人。
他的母亲对他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周棠沉默了好一会儿,所有的记忆,也最终停留在了当年王素芳的手术室外,陈宴那突然抬头朝她望来的眼神。
那时候,他焦灼惨淡的情绪是外露的,见着她的刹那,他的脸色也有过刹那的震颤,随之而来的,是他那紧烈的目光里,浮现出了浓烈得让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周棠回神过来后,才稍稍压下了所有心绪,自行转动着轮椅往前。
她坐着电梯便下到了一楼,而后在一楼大厅的侧方等待。
这个时候,与其说是装模作样的等待陈宴,更多的,她却是想知道王素芳最终的安置情况。
也直至许久许久,久得她坐在轮椅上都等得有些发冷时,陈宴才和杨帆终于从电梯里出来。
杨帆识时务,和陈宴与周棠打了招呼便先行离开。
陈宴则转头朝周棠望来,那双眼里卷着复杂起伏的神色,而后朝周棠一步一步的过来。
他的脸色仍旧是冷的,整个人是冷的。
甚至站定在周棠面前,他也没立即说话。
周棠仰头认真的凝着他,想了一下,才将轮椅上挂着的保温桶朝陈宴递去,“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底。”
她的嗓音特别的平缓与柔和,里面也染满了关切与担忧的意味。
也不知是她这句话太过温柔还是她为他递保温桶的动作让他有些触动,周棠的尾音才刚刚落下,陈宴便突然蹲下了身来,一把将她揽过来抱到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