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很无助,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还被无数彪形大汉随意凌辱的悲催感,痛不欲生的感觉阵阵袭来,仿佛中了‘生死符’生不得死不得。他不明白老公爷到底演的哪一出?国公府家的迎客之道就是这般粗俗无礼吗?还是因为老公爷今天心气不爽,想拿个文化人出气?
客厅里,徐渭被很粗暴地摁在了座椅上,也不解下他口中的布条,两名军士死死压着他的肩膀,任凭他‘呜呜呜呜’地挣扎,
那名将军似乎很满意现状,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走了。
徐渭脸色苍白,突然对自己此行的目的产生了深深怀疑,本该是一件严肃无比的报信,却被蹉跎成了一场闹剧。剧中正义担当的英雄,冒着重重炮火,穿越无数火线,来到了最终求援地,居然被当做叛党叛国的卑鄙小人,没有任何辩护理论,就要遭受最无情的摧残,正义何在?公道何在?让英雄如何能瞑目?
厅内只剩下压制自己的两名军士,徐渭环顾左右,忽然暴起身形,手无缚鸡之力的躯体只微微向上蹿出半分,便被早有准备的两名彪形大汉打回原形,迅速恢复弱柳扶风的姿态。徐渭无奈,只能老老实实正襟危坐,保持文化人应有的矜持,希冀以此对抗粗俗,占据阳春白雪理念的高峰,赢得雅俗抗争的最终胜利。
摆出一副娇柔不胜凉风的姿态,含情脉脉凝视着两位俗人,想触动他们内心深处尚未泯灭的雅念,然后在他们怜悯众生的叹息中恢复良知,和声细语地放了自己。哪想两名军士根本就俗不可耐,甚至还使劲抖了一下身体,貌似抖落突发而至的鸡皮疙瘩,眼角轻轻抽了抽,眉毛无意挑动几下......手中摁压的力道更大了。
徐渭死心了,在一群根本就不知道雅是何物的市井小人面前,哪怕你身具名动天下的俊雅潘安之貌,也无法打动他们那颗日渐粗鄙的心灵,雅趣对他们来说就是拿鞋底抽人,只会令他们浑身发冷,鸡皮四起。
徐渭只能老实矜持,权贵提携的黄粱梦也醒了,脸色愈发惨白了,万念俱灰。
...........
未多时,后堂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徐鹏举踉跄着脚步,喷着熏人的酒气如一道歪歪斜斜的老旋风窜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同样姿势的中年人,一样的身材,一样的相貌,三人并排站在徐渭面前很很具观赏性,若不是年纪有别,他都忍不住绯腹为老少三胞胎了。
徐鹏举很欢乐,宛如早就熟识的老友,打着哈哈走上前,很随意拱拱手,满口的酒气喷在四周,令人无限作呕。
“哎呀!才子莫怪,才子莫怪。哈哈!刚听闻江南才子来访,心中着实惴惴不安,老夫生平浪荡惯了,起居生活都是俗不可耐,与雅字无缘,也不削与雅人相交,这才担心你是个阳春白雪的人,怕招待不周,与你交谈无趣,因此才出此下策,激怒于你,将你打回放荡不羁的原形,这样老夫才能与你相谈甚欢不是?”
徐渭蠕动着塞了碎布的嘴巴,‘呜呜’地哼了一声,表示对老公爷恶趣的不满。
徐鹏举不为所动,只当是他赞同自己的妙论,喜形于色之下,一双老目也笑开了花,大声咧咧着军士去掉徐渭口中的碎布。
碎布离口,徐渭瞬间恢复了语言功能。此时,他也不管不顾了,既然放荡已被对方彻底激发,那就休管什么国公权贵,他要用骨子里的不羁来向粗俗的老公爷证明什么才是真正的浪荡。
通红的脸庞面含怒意,喘着沉重的粗气,指着徐鹏举不依不饶,破口大骂。
“俗不可耐、俗窝一个........竖子不足与谋!........国公国公,俗不可通........国公之恙,病在酒色财气,夫纵酒则溃胃,好色则耗精,贪财则乱神,尚气则损肝。满公府内,皆妇人也............”
声声叫骂声传入耳中,徐鹏举不为之迁怒,轻抚着胡须,眯缝着小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在他听来,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简直可列为‘此曲只应天上有’。
良久,徐渭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渐渐停止了无情的讨骂。
徐鹏举小眼一睁,精光四射,露出满意的神色:“久闻徐大才子放荡不羁,是个雅俗相兼的妙人,今日老夫一见,果然如世人所言,真乃奇人也,哈哈!”
徐渭呆住了,自己一番责骂完全是盛怒之下的口无遮拦,言辞之激烈,用于之放荡,放到哪个权贵身上都不可饶恕,同时也做好了被当朝国公治罪的准备。没想到徐鹏举居然轻轻略过,毫无责怪之意,这就让他很是无语,世道怎么了?不是都喜欢赞美之言吗?当朝国公反其道而行之,可见他是一个多么放荡的人,严重脱离文雅趣味的恶趣之人。
发泄完浪荡,徐渭冷静了下来,刚才的盛怒让他有点放浪形骸,完全不能自制,脑袋有点疼,自己来国公府干什么来着?使劲拍拍脑袋,猛地想起了还有一件大事,顿时惊得满头大汗.....来不及拱手随礼,霍的一声站起来,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悲戚无限,恭谨而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