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三法司并不在文武衙门扎堆的皇宫门前、千步廊左右,甚至不在京城之内。
而是在南京城的北门——太平门外,玄武湖之畔。
这一是遵守天子近德远刑的古制,所以将执掌刑罚的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设在了北郊。
二是刘伯温‘审坤仪,稽乾象’,认为把三法司建在此处‘实应天市垣贯索之次’……‘贯索’是天帝关押犯人的地方,位于天宫的东北方,所以法司和大牢也要建在紫禁城的东北。
三者,则是朱老板亲自考察地形,看到这块探入玄武湖的半岛三面皆水,只有一条通道与陆上相连,实在是关押犯人的好地方。便在这里建了贯城,将刑部大牢设在城中。
大牢建在这里,确实易于看管,但里头的犯人可就遭老罪了。由于周遭全是水,一年四季潮的要命,牢房墙上满是五颜六色的霉斑,犯人睡的稻草上一个劲儿长蘑菇。
哪怕都深秋了,地面上还是湿漉漉的,稻草仿佛能拧出水。睡在这种地面上,就是钢筋铁骨的精壮汉子,没个把月也要全身是病,没个人样了。
加上饮水食物肮脏,通风不畅,犯人一天到头见不到点阳光,大小便都在牢房里。所以大牢里四季都有传染病,几乎每天都有病人发病。
要是家里有钱有点关系的,还能打点一下,给请個大夫看看。那些没钱没关系的,就只能生捱着等死。在其将死未死之际,犯人日夜哀嚎,让同监的犯人饱受摧残,时间一长,人就没有不麻的。
一个个形神俱毁,每日都备受煎熬,真是人间地狱,生不如死。
可到了九月,开始秋决时,他们又恐惧起来。谁看到牢头给自己端来断头饭,都会哭嚎不止。
有同监的就问,哥,恁不是说,早死早投胎,胜过在牢里活受罪吗?
要上路的犯人就会哭道:‘谁知道下辈子能投生个啥玩意儿……’
能进刑部大牢的,大都是些作恶多端之辈,按照和尚的说法,下辈子基本上就成畜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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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公子就在这种环境中被关了俩月。而且除了住单人牢房、没挨揍、没被牢头敲诈外,其它吃喝睡觉都跟普通犯人一样,没有享受一点特权。
两个月下来,原本油光满脸、一身赘肉的胡公子,已是蓬头垢面、瘦骨嶙峋,满身的跳蚤虱子,四肢和脸上都起满了脓疮,完全没了个样了。
而且精神也出了问题,你问他什么,他都两眼发直,得愣怔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胡天赐,你他妈还吃不吃了?!”牢子用大铁勺敲了栅栏好几下,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意识到放饭时间到了。
胡公子赶紧拿起破瓷碗,爬到牢房栅门口,用黑鸡爪子的两手端着碗,从栅栏缝递出去。
“妈了个巴子的,再这么磨磨唧唧,就饿肚子吧!”牢子骂骂咧咧给他盛一碗清如明镜的米汤,然后丢给他一个能砸死人的窝头。
这就是胡公子吃的牢饭了,而且每天只有两餐……
这种他家猪都不吃的玩意儿,胡公子如今却吃的香极了,他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攥着窝头,咬一口窝头就一口粥,饥渴难耐的吃起来。
不一会儿就吃完喝光,他把饭碗舔的光可鉴人,又嘬了嘬手指缝里的窝头渣。这才意犹未尽的歪倒在稻草上,让自己快点睡觉,这样才能减少消耗,不至于转头就饿得发慌。
而且只有在梦里,才能重温当初花天酒地、欺男霸女的美好生活……
躺在潮湿坚硬的地面上,他渐渐沉睡过去,完全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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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牢里的呻吟声和呼噜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