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本来想许的是希望宝宝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一辈子,但是我怕这个愿望太大了,老天爷听了觉得我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他管几十年的事,所以就在心里改掉了。”
他带着无尽的笑意抬起头:“默存,真希望早一点见到我们的沐沐……我好想咬一咬他的手指,一定是粗粗肉肉的,比馒头还可爱。”
肖默存就像是被谁点了哑穴,心脏骤紧,血液从四肢缩回胸膛,疯狂鼓动着叫嚣着,呼吸快到控制不住。
他以为烧掉他就忘了,其实他记得清清楚楚。
书里的那句话:告诉我你的愿望,尽管我一无所有,但我愿意帮你一一实现。
如今他仍旧一无所有,对着蜡烛却再也说不出那句——
惟愿吾爱得偿所愿。
“默存?”俞念噙着笑看他,“怎么一直不说话?”
他推推丈夫,“睡着啦?”
肖默存闭了闭眼,又慢慢睁开。
“俞念。”
“嗯?”
“把孩子拿掉。”
俞念以为自己听错了,笑容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肖默存脸上没有一点波澜,像冰封的雕像,“我说把孩子拿掉。”
就像烧红的热铁扔到冰水里,立时便发出杂乱的嘶嘶声,反响剧烈。
俞念微微张着嘴,双眼错愕地睁大:“为什么……为什么要拿掉他?”
“没有为什么。”肖默存的声音裹着风霜刀剑直直向俞念扑去。
“我只是认真考虑过了,不想现在要孩子。”
“你是觉得太早了吗?其实早一点要孩子对我们都好,现在不要以后总会要的……”
“那就以后再说。”
“不……不……”
俞念摇头,先是缓慢而僵硬的,而后越摇越快。
他满眼惊惧地望向严词厉色的丈夫,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无法接受的事,“不,不默存!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他是我们的孩子,是沐沐,你忘了吗?你、你亲口说过可以叫他沐沐,你——”
肖默存转过脸,望向两米外的窗帘,发现月光隐身在外,像是不忍心再看。
“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淡淡道,“做个手术就拿掉了。”
空气静了三秒,接着就是一声——
啪!
清脆的一耳光扇到他脸上。
力道用上十成十,终究没有多狠,肖默存脸上只是多了五个指印而已。
俞念浑身发着抖,失望又愤怒地看着他,一张脸惨白如纸。
“肖默存你混蛋!你当他是什么?!”
他着急地反问,激动得几乎失了声。
“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不行,肖默存,不能这样,他是个人!”
他胸膛剧烈起伏,心脏里堵得喘不过气,无法相信丈夫说了如此混账的话。
可肖默存转过头来,漠然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另一边脸。
“往这儿扇。”
俞念一怔。
“打啊。”Alpha顿了两秒。
“打啊!”
声音徒然拔高,顷刻间剑拔弩张,震得俞念瞬间揪紧了被子,耳朵像是被这一声震坏了,金属声嗡嗡作响。
他怎么能忘了,自己的Alpha是个多么暴戾又不讲道理的人……
“怎么不打了?”肖默存拿拇指擦了擦嘴角,“不打我就当你同意了。手术我来安排,就这周。”
“不……”俞念低着头,声音发抖,似乎说不出别的话,只会这一个不字。
“不什么不。”肖默存极端不耐烦,“你就这么想多个包袱?”
俞念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能说是包袱……那是他腹中的一团肉,是他的心肝宝贝。
疼爱尚且不够……
房间静默许久,Alpha像是懒得再费唇舌,起身想走,袖子却被人蓦地抓住。
回过头去,只见到一张泛滥水意的脸。
一点声音也没有,眼泪却早已决堤。
“默存……”这两个字像是雏雁跌进山谷前的哀鸣,凄婉又绵长,痛苦在黑暗中无限延伸。
“我求求你……”
俞念双手揪着他的袖子从被中爬了出来,曲腿跪 在 床上,“我求求你放孩子一条生路,放我一条生路……这也许是我唯一一个孩子,我真的不能没有他,我求求你……求求你……”
年轻的Beta挺着肚子,两腿蜷缩着,表情怆然得近乎扭曲。
“你不想要孩子没关系,只要你让我把他生下来……你放心,我们不让你为难,我会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不给你添一点麻烦……默存……默存……”
眼泪像冰棱在脸上划,他哑着嗓子哀求,手指紧紧攥着衣袖不敢松,“你相信我默存,我向你保证……我们——”
“行了!”
肖默存用力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他瞬间向后栽倒,背部砰一声撞在床上。
“唔……”俞念低呼一声,捧着肚子歪在床侧。
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寒心地踢蹬着俞念的肚皮,腹部一阵阵绞痛,仿佛一只沉重的铁锤在一下下凿着他脆弱的皮肉。
“你说得容易。”Alpha声音森冷,“从你们把我从国外骗回来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再相信你说的话。我把话说得再明白些,这个孩子一旦生下来,谁能保证你会拿他做什么?”
“我……”俞念喉间滞涩,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我还能拿他做什么?”
他不过是想养大他们二人的孩子,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比如拿他威胁我,把我一辈子栓在你身边,再也没有自由。”肖默存冷冷地道出真心话。
俞念浑身一震,霎时明白了。
原来还是因为腺体……
还是因为信息素绑架……
来不及思索为什么肖默存上一次还在说着动听的话,来不及再辩解当年的事,一切都来不及。他只能拼命摇着头,扑向床边抓住了Alpha的一只手,哭喊着:“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也不敢,真的……你要我怎么说才肯相信我?我、我可以跟你签协议,只要孩子一生下来我立刻就换腺,我把自由还给你……你再忍耐五个月好不好?千万不要伤害孩子……”
句不成句,话不成话,颠三倒四。
“不行。”肖默存任他握着,丝毫不为所动,“我不能冒这个险。”
“不……”俞念用力摇晃着他的手,全身都在跟着一起哀求,“默存我求你了……看在我们几年感情的份上,看在我爱了你这么久,看在他是你第一个孩子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吧,放他一条生路吧……”
下一秒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肖默存的手往自己肚子上贴。
“孩子已经会动了,你摸这里,摸一摸好不好……他会跟你打招呼,他还会踢你的手,他——”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俞念忽然之间噤了声,像被胶条封了口。
因为他看见了丈夫的表情,看见肚子上的指关节蓦然发力。
他懂了。
他知道丈夫想干什么。
手掌只要收拢,就会变成拳头。
爱人改头换面,立时变为仇人。
记忆如洪水泛滥,这份冷漠、绝情、不留余地是如此的熟悉,跟那一晚如出一辙,贴在自己肚子上的这只手仿佛下一秒就会狠命一拳!
将无法反抗的宝宝扼杀在他的肚子里。
不!
不可以!
才五个月大的沐沐……怎么还能活命?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将沐沐置于怎样一个危险情境中,一张脸霎时血色褪去,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不……不……不!”
他尖叫着后退,挺着笨重的肚子往后面缩,下一秒整个人失控地翻下床去!
砰——!
身体砸向地板的闷哼,让人神经倏然紧绷。
“俞念!”肖默存大喊一声,翻身便要抢过去救他。
滚到床下的俞念顾不得腹间传来的尖锐疼痛,迅速撑着床沿站起身来,两条腿徒然生出一股力量,看也不敢看肖默存,下一刻便往门口跑去。
砰!
门被用力甩到墙上,墙灰簌簌下落。
“俞念你站住!”
肖默存浑身剧震,两秒后想也不想便追了出去。
走廊的感应灯一盏盏应声而亮,像丧钟敲响。俞念脚掌冰凉,腹肉抽搐,浑身都畏寒般地发着抖,奔跑间急促地喘着气。
呼——
呼——
周围所有人或物通通隐去,他听不见病友的惊呼,听不见护士的喊叫,听不见东西被撞倒的哗啦声。
“俞念,快停下!”
只剩这一把男嗓仍在。
俞念闻声转头,见到几米外的肖默存如见阎罗,脑中不断回响着一个警告:
快逃,快逃,逃得越远越好,你身后的这个人要伤害你最宝贝的东西……你的沐沐……
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他手里。
无论如何。
侧面有一扇铁门,俞念想也不想便奋力推开,惶急回头的同时兀自狂奔,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句——
“小心楼梯!!”
还没来得及听清这句话,俞念整个人就像一个被扔出去的布娃娃,一脚踏空,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一圈又一圈,肚子像皮球一样滚过梯棱,最后终于瘪了气,停了下来。
血在身下聚成湖,尖叫断在喉里,痛喊留在身后。
终于,他在爱里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