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陌在脑子里编排了无数种劝阻的方式，可干警察再多年也是人，叫他怎么面对这对夫妻阻拦他们去见杀害儿子的凶手。拦住了想同去的各路亲戚，可汤志业与徐旋他拦不住，更不能拦。他只好在行车上郁闷地抽烟，见身体虚弱的徐旋悄悄摇开车窗吹冷风，又只好终止了唯一消愁的法子。

受害者家属与凶手见面，十里有八个遭不住，方陌总怕他俩会失控，为了防止出现凭一己之力控制不了的状况，他发了几个短信，将能动弹的几位都叫上了。

任明睿在特殊病房门前，从栏杆外望着里面的人。

特殊病房由于有警方的监视要求，窗户极小，从栅栏见穿进来的光线，稀稀疏疏只有三四条。高咏思坐在窗户下，病号服整洁干净，后脑一处裹着纱布。他将医生给的书籍放在阳光中，缓慢地翻动书页，像在欣赏纸张的纹理。

他动作轻缓，还是有些痴痴呆呆，任明睿跟随他的目光，渐渐将头偏出一个角度，表情沉冷了下去。

他转身问医生：“大夫，我想问问他这三天的表现。”

医生：“他虽然状况很艰难，但自己在努力配合治疗。”

任明睿点头，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像在捋消失的胡须，“他来了之后，出现过需要使用镇定剂的时候么？”

医生：“嗯，第一天情况很差，服药后第二天便有所好转，当天下午就脱了约束衣。”

瞄一眼安静百~万\小!说的高咏思，他又问：“约束衣脱掉后他再没犯过？”

医生:“是的。实际上我们也没想过他好转得这样迅速，他刚送来时用头撞碎了走廊的玻璃窗要割自己的脖子，吓坏了我们，但幸好没出事……”

医生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的电梯响起清脆的铃声，三人背光而来，像三条细长的皮影。

方陌引他们来到窗前，和孟然交换一个为难的目光，叹息道：“这就是杀害汤俊晤的凶手。高咏思。”

“什么？为什么？”徐旋望向四周的布置，眼睛定在“精神科特殊病房”几个字上。“他是精神病？”

“是。”孟然答。

在极度的崩溃下，她嘴角抽搐出一个痛苦的笑：“骗人！骗人！你们是在骗我！为什么一个精神病要杀我儿子！我儿子做了什么要杀他！为什么！！”

孩子是毒贩的，汤俊晤很可能和亲生父亲一起谋划致使一名女教师生死未卜，杀了自己孩子的人又是有几率不用坐牢的精神病，其中任何一条拎出来，都可以轻松要了徐旋的命。丧子母亲的呐喊振动心肺，但他们不能说谎。事关缉毒是警方的机密，这个案子千丝万缕，牵扯着太多复杂的隐情，四人相顾沉默，方陌在沉寂中向她道出了一部分不能隐瞒的真相。

“我们调查到，汤俊晤可能折磨过他的班主任傅千蔓。高咏思爱慕傅千蔓为其报仇。”

原本徐旋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们时，汤志业站在她身旁也只是阴沉着脸，他仅仅对高咏思是精神病表露了一丝诧异，这细微的变化转瞬即过。但任明睿观察到，方陌道出真相后他也瞪圆了眼睛，反应虽不到徐旋的激烈程度，但很容易看出，他难以相信警察所说的话。

他隐去身影，将主场交给了孟然他们，向后退去几步，以便能将他们的神态尽数收进眼里，任明睿站在墙壁的阴影处，紧紧观察着徐旋和汤志业每一个动作表情。

徐旋执意要和高咏思沟通，将事情问个明白，但他是个随时会发病的危险人物是一方面，一旦他向他们道出关于曹彦的信息，汤志业听去背地里再做些什么，势必要影响到后续的侦查。方陌嘴唇像两块沉重的磁铁，看来他跟着操办丧事感染了不少汤家压抑的情绪，孟然镇定地抓抓方陌的手臂，从他手中接过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