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的幔帐一重一重放下来,薄薄轻纱渐渐氤氲成一团浓雾,浓的遮蔽视线。
他的腕子轻轻搭在腕枕上,压出一个浅浅的凹槽,她提起帕子,随意一投,那块单薄的绢布便将他的手掌盖住。
南影霖抬眼凝着她:“朕又不是后宫的妃子。”
她知道他是在诧异这块帕子,男人们是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的,只有娘娘命妇们才会在意太医们是否可以亲抚她们的手腕。
他不介意,可她是十分介意的,她一丝一毫都不想触及南影霖,哪怕只是两根手指。
她替他诊脉,他却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他已经很久没有时间这样仔仔细细的打量一个人了。宫中的日子不好过,在这儿过活的女人通常会变得憔悴,比如南景霈身边的那位贤妃。
他是亲眼见过贤妃每一年的变化的,每一个新年宫宴上,先帝都会叫姜太师把她带到宫里。
直到今天,他仍然记得曾经年少的姜应秋是何等的明艳照人,可后来,后来她便泯然众人,同这宫里白头宫女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凝着沈韵真,心中忽的感到惊诧。
他仔细搜罗着她在他脑海中残存的印象,那时的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是国医沈氏的大家闺秀,同那些富贵人家的女儿并没什么不同。
可现在,她变了,她变得越发精致,越发璀璨,越发楚楚动人。
看来南景霈并没有苛待她,反而把她保护的很好。
他曾听说过,南景霈是愿意为她去死的,而且他也真的这样做过。
一个男人愿意用性命去呵护一个女人,那岁月又怎么会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留下任何风霜呢?
她还是美的,而且越发美艳。只是,她的眼里多了些愁苦和冷冽的味道。
南影霖笑道:“其实,你今日这身衣裳选的很好,白色与你很是相配。”
她一眼望过去,寡淡的眸子里只有缭绕不尽的淡漠疏离。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又补了一句:“真的。”
沈韵真撤了手,低声道:“本宫去抓药了。”
她起身便走,却忽然被南影霖从背后抱住。她忽的一惊,南影霖的一双臂膀已经死死板住了她。她竭力挣扎,但挣扎不脱,于是她便喊叫起来。
她是拼尽全力去喊了,可人人都知道新皇帝在御书房里,谁也不敢来坏他的好事。
“你再敢乱来,我立刻咬舌自尽!”情急之下,她只得这样说。
南影霖忽的一怔,随即松开手,她的身体骤然抽离,慌忙逃脱到距离他有几米远的地方。
她恨恨的望着他:“南影霖,虽然你现在是皇帝,但你不要忘了,本宫是太妃,若你敢对本宫无礼,长信侯也不会轻易饶过你。”
他或许还是有些害怕长信侯的,不然他不会把承元死死扣在手里,这是他与长信侯谈判的唯一筹码,无论在任何时候,他也不能轻易丢弃。
南影霖有些无奈的挑一挑眉毛,她听见他从喉咙里喃喃的低语:“何必急着离开呢?”
他说着,绕过她去,到桌边斟了一杯茶,房里许久没有人来换茶,自从南景霈驾崩,御书房的太监也惫懒了不少。
放凉的茶有些涩口,但他口渴至极,还是喝干了手中的杯子。
他放下茶盏,许久,突然问她:“你还记得咱们小的时候吗?”
她一窒,小时候?
南影霖扭头望她:“那个时候,你只喜欢跟朕玩,可南景霈每每都要掺和进来,所以你每次都会不高兴。总是开开心心的随你爹入宫,却又淌眼抹泪的回沈府去。”
他见她不说话,又浅浅一笑:“从小父皇就不喜欢他,因为他笨,就连捉迷藏,每次他都是最快被找到的那一个。有时候,甚至顾头不顾尾,父皇很不喜欢他这样。其实,捉迷藏对于你来说,或许是一个游戏,可对于父皇来说,却是一次审视皇子智慧的机会。”
沈韵真怅然神伤,是啊,于她而言,那不过是消磨时光的游戏,可对于先皇而言,那未尝不是一个看透他两个儿子的机会。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先帝观望他们的身影,每每玩意正浓的时候,她蓦然回首,总能看见一个穿朱黄龙袍的人站在假山亭的石柱后面,背着手,默默注视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