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克莱尔还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
“乔,帮帮我。”辛克莱尔绝不容许自己在历史上扮演一个小丑的位置,他好不容易才坐上了这张位置,千里迢迢的从英国来到陌生的上海,还想大展拳脚,怎么可能失去这份权利?
所以他不得不放下了架子,向他曾经的同行求教。
“乔,我在上海生活了将近十年。”丹尼尔缓缓说道:“我经历过很多事情,在公共租界,我们统治着这个地方,我们是这里的主人,但更多的,我们却必须要依靠中国人才能保证租界稳定。
上海滩有三大亨,当初我们和他们展开紧密的合作,共同保卫着租界。如果没有他们的话,那些流氓恶霸,是不会因为你外国人的身份而放过你的,任何一个国家的外国人,在这里都有可能遭到绑架、虐待、杀害。”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这三个人?”辛克莱尔急不可耐地说道。
“耐心的听我说完,乔。”丹尼尔不慌不忙地说道:“三大亨已经逐渐退出了曾经让他们风光过的历史舞台,但他们一定会有继任者的。正如我们需要这些中国人一样,那些中国人一样也需要得到我们的支持。
最初接触中国人,你会觉得他们很奇怪,尤其是一些做法,但慢慢的,你也就适应了。比如,中国人讲究先礼后兵。如果你拒绝接受他们的礼物,会让他们的自尊心受到挫伤,他们会认为,你是看不起他们,是不想和他们做朋友。”
“礼物?朋友?”辛克莱尔刚说完这两个单词,忽然就好像想到了什么:“难道,你说的是那个孟吗?”
来到租界,唯一给自己送过“礼物”的,只有那个特工姓孟的。
是孟绍原绑架了爵士夫妇?
“是他吗?丹尼尔?是他吗?”辛克莱尔一迭声的问道:“就因为我没有收他的钱,他就绑架了爵士夫妇?”
“不,不,我可没有说是他。”丹尼尔微微摇了摇头:“但是,那天真正让孟愤怒的,不是你拒绝接受他的钱,而是你说的那些话,我不能确定孟是否绑架了爵士夫妇,但我可以保证,如果他愿意帮助你,你一定会有线索的。”
那天自己说的话?
“收起你的小聪明吧,孟先生。我不管你过去在公共租界怎么样,但现在我来了,你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做。越界了,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会抓你的,明白吗?”
就是这些话吗?
辛克莱尔从来都没有把这些中国人放在眼里,不管对方的身份是什么,在他看来,任何中国人在公共租界,都是低人一等的,尤其是在高贵的英国人面前。
他也认为,只有你在最初的时候压制住了他们,才能让他们乖乖的遵守租界的法律,乖乖的听自己的话。
可是,现在孟却做了这么大胆的一件事?
“我立刻逮捕孟绍原!”辛克莱尔面色铁青:“我会动用一切手段,让他交代出爵士夫妇的下落。”
“你疯了吗,乔?”丹尼尔赶紧说道:“你有证据吗?不,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你知道孟的正式身份吗?他是中国国民政府的官员。你擅自抓捕一个国民政府的官员,而且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乔,这会引发成两国外交纠纷的。”
“我不管那么多。”显然,愤怒已经冲昏了辛克莱尔的大脑:“明着不行,我会秘密逮捕他,这里是租界,是我们说了算的地方。”
丹尼尔叹了口气:“乔,你还是没有弄明白这个地方的秩序。秩序,你明白吗?我们和中国的特工组织达成了默契,彼此保证安定。但其实更多时候,我们需要安抚那些中国特工,因为一旦激怒了他们,租界就会乱了,他们会做出无数可怕的事情。”
“可是,现在中国政府正在和日本打仗,他们有那么多的精力吗?”
“你得先去了解孟绍原是个什么样的人。”丹尼尔缓缓说道:“这个人在中国的特工组织中,属于年轻一代,他握有很大的权利,他的人和势力,遍布租界。他的身后,有很多国民政府的实权人物支持。甚至在租界名流和工部局内部,他也有大量的支持者。
一旦他被逮捕、失踪,他手下那些狂热的追随者,在没有了领导者的情况下,会失去控制和约束,会让公共租界,变成上海第二个战场。很多的外国人会同样失踪,也许他们的尸体,明天就会浮现在黄浦江上,相信我。”
辛克莱尔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一个中国人,竟然能给公共租界带来那么大的破坏?
“而这还不是他的最可怕的武器,你知道,孟绍原最厉害的武器是什么吗?”
辛克莱尔茫然摇头。
“钱!”
“钱?”
“是的,钱。”丹尼尔非常肯定地说道:“他拥有着巨大的财富,乔,从古至今,金钱的魔力没有几个人能够抵御。他完全可以挥舞支票,大肆收买人心。你认为我们工部局的董事,他们来中国是为了帮助这个国家建设吗?不,他们是为了金钱而来。
你大可以设想一下,孟,他会开出巨额支票,收买工部局的董事们,让他们处处刁难你,你认为还能在这张位置上坐稳吗?好吧,那些董事们也许都是正直的绅士,他们断然拒绝了他的支票,可是巡捕们呢?探长们呢?他们会拒绝吗?”
辛克莱尔不说话了。
是的,如果那些华人探长和巡捕,集体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自己这个警务处长也就不用干下去了。
过了一会,他有些艰难地说道:“丹尼尔,帮我一个忙,联络下孟绍原,我需要立刻见到他,好吗?”
“虽然这件事已经和我无关,但我还是很乐意帮你打这个电话的。毕竟,这关系到爵士夫妇的安全问题,也关系到大英帝国的尊严,是吗?”
丹尼尔说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口袋里新得到的那张支票。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