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轻咳了一声,宝玉立即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赶紧端起茶杯故作镇定的抿了一口,这才含笑问道:“不知道周伯今日可是牛世伯来拜会舅舅?”
贾政其实也早就想问了,但是他身份不一样不好问,但是宝玉就不一样了,他是王子腾的外甥,而且也是晚辈,便是问一问,也无碍。
“宝公子,牛大人一大早就来了,一直在和老爷说着话,后来还有客人来,他们已经谈了许久了,估计很快就会结束了,姑老爷和宝公子稍等一等。”
能在王府当大管家的,自然都是王子腾的心腹且特别口稳的人,没有老爷的吩咐,他也是不会轻易提及客人的身份。
虽说对方是老爷的妹夫,但是规矩他还是要守,至于对方看到牛府马车猜出了客人身份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贾政估摸着肯定是一个大人物,能让内兄和牛继宗亲自联袂接待,肯定不简单,他捋了捋胡须,故作不在意的样子:“二兄和牛公肯定是有重要公务,自然是公务为重,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带宝玉来看看他舅舅。”
周管家含笑道:“姑老爷的确是该带宝公子来多走一走,老爷现在越来越忙,而且去了登莱之后,一回京就宾客满座,每日帖子都要收几十张,一直要排到老爷离京时都安排不过来,所以宝公子多来走一走,也能见一些客人。”
宝玉虽然不喜欢这等应酬,但是也知道人家是一番好意,贾政更是连连点头。
能经常出入王府,肯定能遇上一些大人物,甭管是那一行道的,认识熟悉了总归没有坏处,没准儿哪一日就能帮得上忙呢,人家是说宝玉,但是何尝不是再说自己?
几人正说间,便听得那边回廊拱门处传来声音。
“王公,牛公,请留步,二位伯父所言小侄已经记下来了,定会尽快和工部、户部那边交涉,且看那边如何说法,倒是兵部张大人那里,二位伯父恐怕也要去说一说,另外小侄听闻柴大人可能年中就要回京报捷,届时也可请柴大人再向皇上禀告,柴大人对海疆防御历来十分重视,也一直认为辽东后勤保障必定要由登莱来支持,……”
宝玉听得有些耳熟,而贾政却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个清朗沉静的声音是谁的。
“嗯,紫英,这事儿就要劳烦你多操心了,户部和工部这帮人做事儿不行,但是挑问题的本事却不小,郑伯孝和李道甫,一个掌管户部简直比他自己的钱还贵重,一个掌管工部,抠得比什么都细,恨不得什么事儿都让我这个总督自己想办法,可登莱总督衙门现在都还没搭起来,莱州登州都是叫苦不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样拖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王子腾也是一肚子气,登莱总督是个新设衙门,从选址到开建,都几个月了,但是户部口口声声说没银子,让先从登州莱州那边上缴田赋和历欠中先行垫支,工部的意见也一样,所需夫子劳役,均由地方垫支建设,届时可以从其中抵扣。
这等旱田起水的事儿,你想要让地方上轻易俯首帖耳听从你的话,哪有那么简单?
虽说这总督掌管军政大权,但是你这是新设总督衙门,远不比宣大、蓟辽这等历史悠久的衙门,加上朝廷一毛不拔,可以想象得到这自然难以让地方上高兴满意,最起码你也要让朝廷减免两年税赋不是?
但减免税赋的权力却又不是王子腾能做主的了,免田赋须得要户部提出内阁同意皇帝批准,免劳役一样须由户部和工部拿出理由来折抵,一样要走这个程序,想到要和郑继芝、李三才以及内阁这帮人磨嘴皮子,王子腾心情就不好了。
宣大那边也一样,朝廷优先保障辽东,加上去年宁夏叛乱,朝廷又不得不先把宁夏和甘肃安抚下来,另外要复地沙州和哈密,所以户部仅有的家底儿都是向这两边倾斜了,宣大这边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牛继宗此番来也就是想要问一问冯紫英那开海举债中举债事宜究竟什么时候能落实下来,他这宣大总督也好心里有底。
冯紫英自然也不可能给他一个准信儿,但是也和他说了一个大概时间,具体还要看推进的进度节奏了。
“伯父放心,昨日皇上招小侄觐见,也提到了登莱事宜,皇上也极为重视,估计很快就要有举措出来,相信情况马上就要有所改观。”
冯紫英没提银庄入股之事,永隆帝没有表态,必定有所考虑,他还得要琢磨琢磨,搞清楚永隆帝内心所想才行。
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贾政和贾宝玉心中百味陈杂,却都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向门口望去。
一边陪着牛继宗和冯紫英,王子腾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站住脚步,负手向这边道:“存周,宝玉,快来见过牛公和紫英。”
贾政和贾宝玉忙不迭地踏出会客室,抬目望去,正好和并行而出的王子腾、牛继宗以及一身青衫儒雅不凡的冯紫英三人当面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