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宁夏叛军势大,如果草率出兵,一旦失利,那恐怕就真的要全国震动了。
出兵,从哪里出兵?哪里来调兵?
现在九边之地都是捉襟见肘,蓟辽动不得,宣大动不得,那从哪里动兵?
京营?还是从其他都司卫镇抽调组建?需要花费多少钱银粮草?
恐怕都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了,真要等到这些地方筹齐兵力再开拔,只怕宁夏和甘肃都彻底烂了,没准入还会连固原都会被卷进去,届时,就算是你能收复,那朝廷撑得起这样大的开支么?
收复了之后,怎么来恢复这几镇的原状?那需要花费多少?到底这三镇还要不要?
这恐怕才是压在朝廷诸公们心头上的巨大石头。
一打仗就是水一样的银子流出去,壬辰倭乱让朝廷彻底伤了元气,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加上辽东女真崛起,现在朝廷主要心思都是维系辽东和宣大一线的防线,这才导致了三边的崩坏。
但三边一崩坏,西北战线吃紧,那蒙古左翼诸部,还有建州女真会不会趁火打劫?
饭桌上的气氛都有些沉重,甚至连冯府相当丰盛的午餐都变得有些食之无味起来了。
虽然《内参》上郑崇俭和冯紫英都对宁夏镇的局面做了“精准”的预测,但是即便是冯紫英本人也没有料到局面一下子变得如此糜烂,其他同学,包括郑崇俭本人,也不过是靠着冯紫英的信任支撑,也想借此机会提醒朝廷要注意三边防务,未曾想到却变成了神预言。
冯紫英印象中好像前世万历三大征的“宁夏之役”似乎没有这么凶险,怎么连甘肃镇和固原镇都被卷了进去,难道说历史位面不同,导致了整个局势都向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去了?
“紫英,兵部已经通知了我,估计下午你我都要到兵部议事,就是那篇文章惹的祸,估计现在职方司和行人司以及刑部陕西司的人都抽调出来收集整理相关的情报了,……”
郑崇俭红光满面却又带着几分担忧。
对于他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混杂着巨大幸福和恐惧的冲击,从未想过会骤然间受到朝廷的如此重视,就凭着这一篇文章,他郑崇俭陡然间就变成了名人,当然这个名人是指在六部堂上官中读过这篇文章的诸公心目中。
“我也接到了通知。”冯紫英玩弄着手中的茶杯,相对平静地道:“楚材兄原本是打算来找我的,但是被柴大人直接拉上了朝,皇上和内阁阁老们要亲耳听职方司的分析,估计楚材兄要升员外郎了。”
“这个员外郎恐怕不好当,没准儿升上去,下一步就是直接下狱论罪也未可知。”显得很淡然的方有度补充了一句,摇摇头:“这场战事一下来,估计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乌纱帽落地了。”
这话不是开玩笑。
现在你对军情分析得再准确,也顶不上战场的千变万化,一旦出现和你预测不相符的变化,或者就是你根本没法预测到的变化,而又有人想要甩锅让你顶罪,你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也许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乌纱帽落地那都是简单的了,恐怕会有多少人头落地才是真的。”王应熊撇着嘴,“户部那帮人才是真的该杀,这一两年看看他们为三边四镇提供了多少粮饷和军备物资?光凭这一条,下狱几个四五品官不为过吧?”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户部早就是这样了,皇上和内阁也不是不知道,为何不换?”冯紫英摇头,“没有找到问题症结,或者说解决问题的渠道,就算是换了尚书还不是那样?”
“这不正应该是尚书侍郎们该做的事情么?”王应熊不以为然地反驳。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朝廷赋税有定制,每年就那么多,要多征,从哪里出?田赋还是商税,亦或是多设矿监税监?要么开海?”冯紫英眉毛一扬,注意到几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苏松税赋之重冠甲天下,江南士人早就为此群情汹汹,再加征也许就又是民变,那还能从哪里?湖广?还是北方?”
其他几个人都不语,不能从南直隶和浙江加征,那其他地方就更不用提了,加征的意义也就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