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宜下葬。陈怀秀选定这一天,让亡夫入土为安。
这天阴沉沉的,三沙岛上一片素白。
凄厉的唢呐声中,长长的出殡队伍从海沙镇一直排到马家墩,绵延好几里。
队伍打头的是八杆红色旗,四面龙头铜锣,四把遮阳红伞,四把绿扇。还有金瓜钺斧,朝天蹬、鹤童虎判和顶盔挂甲面目狰狞的两个开路鬼。
后头是吹吹打打的乐队,再往后是扛着引魂幡的两位长老,持着哭丧棒的八位堂主。再往后,才是虎妞和一个妇人扶着的陈帮主。
陈怀秀一身重孝,垂泪不已。身后是十六名黝黑的壮汉,一起抬着楠木的大棺。
再往后,才是来送葬的宾客,沈家的旁支,以及抱着纸人纸马、安灵物、金银山的帮众、家属。
赵昊和金学曾都穿着白色的官员吊服……便是将圆领官袍换成白绢所制的袍子,其余乌纱帽、革带、皂靴均不需要更换。
哀乐声中,看着一眼望不到尾的队伍,赵昊轻吁一声道:“这沙船帮可真够大的。”
“是啊,这还是让另两个镇的人,都等在马家墩呢。”金学曾深以为然道:“现在全县七万多口人,他们就占了一多半。”
“那你盼着他们搬走?”赵昊撇撇嘴。“有民才有官,老百姓都搬走了,你当光杆县令啊?”
“那不是破罐子破摔嘛。”金学曾讪讪笑道:“师父来了,当然是全都要留下了。”
“这次陈帮主是下了决心的。”赵昊的目光落在那口楠木棺上,回忆起那晚的诡异一幕,忍不住打个寒噤道:“这时候让沈帮主下葬,就是要让全帮都知道,她已经决定留下来。”
“嗯。”金学曾点点头道:“这女人不简单。”
“废话。”赵昊白他一眼,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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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明岛是淤泥沉积而成,自然没有山也没有石头。马家墩便是三沙唯一的高地了。
其实是一个稍稍隆起的土阜。
沈家的祖坟便在这里。
吉穴早已挖好,是一个深约一丈的大坑。
内里用条石砌成,陪葬用的一应物品也都搁好。
这已经是岛上最隆重的墓穴了。
“吉时已到,恭送帮主上路!”担任执事的牛长老哞的一声。
马长老便当场宰了只黑狗,将温热的黑狗血倒在碗里,洒了墓穴一圈。其意是祛邪,让安息于此的灵魂,不至于被荒神野鬼打扰。
洒狗血者,必定是死者的至亲之男子。原本该是小滕的任务,但他还病着,禁不起折腾。马长老便代他撒了这狗血。
当最后一滴狗血洒落在地,他将大瓷碗重重掷在棺盖上击碎。
咔嚓一声,牛长老又高声唱道:
“拜别帮主!”
这声音低沉又带着凄凉,周围近千名披麻戴孝的沈家人以及所有帮众,就像是被春风扫过的麦子一般,齐刷刷的跪伏下去。
抬棺的黑汉子们,缓缓抬起了棺材。
陈怀秀扑上去,抱着棺材失声痛哭起来。被虎妞和那夫人给硬生生架走。
“一拜!”
帮众们都把额头贴在地上,宛如平地里开起了一朵朵白菊花,在秋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