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是傲春当时以死相逼。
“实不相瞒,我们两个人的结婚,几乎是花光了我的所有积蓄。可即便是这样,仍然是没有满足宁家那边的要求。”
“说起来这个我就感觉挺丢人的,这事我也只和你们说,你们可不能外泄,不然傲春肯定会不高兴。”
“什么事?”楚牧峰肃声问道。
“给宁家的彩礼是你们嫂子拿出来的,那些都是她的积蓄,她像是早就知道家里人会是这样,把钱都给了我。”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够宁家索要的彩礼钱,说的是等到结婚的时候要我拿出来。我让你们三个回来,也是想要给你们借点钱。”
范喜亮说到这里,感觉脸上一片燥热,开口借钱,真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这番话就算楚牧峰不问,范喜亮也会找机会说。
毕竟他现在能借钱的只有楚牧峰三个,他不想跟军队里的同僚借钱,那里都是帮苦哈哈,来当兵赚点钱也都不容易。
“势利眼,虚荣脸,以死相逼,嘿嘿,他们到底是在嫁闺女还是在卖闺女!看来他们能答应前来参加婚宴,也是存心想要瞧您的笑话。”
“要是说您到时候拿不出来这笔钱,你说他们会不会直接翻脸?”楚牧峰沉声说道。
“肯定会的。”
靳西来冷挑眉说道:“我就说那天和老大去接宁家人的时候,感觉气氛不对劲。那些人一个个的眼高于顶,看向老大的眼神不是亲切反而是怨恨。”
“我当时还问老大,他说没事,现在看来岂止是没事,简直是事大了。老大,我和老四想的一样,这个宁家人这次摆明车马炮的过来,恐怕不只是想要参加婚宴那么简单。”
“我知道。”
范喜亮点点头,很冷静地说道:“你们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婚礼的时候拿不出来他们想要的彩礼钱,他们真的会二话不说就带着傲春离开。”
“这话是他们亲口给我说的,所以你们也不用在这里胡乱猜测。”
“呵呵,还真想这么干啊!”
楚牧峰嘴角一翘:“幸好当初我去津门办事的时候没有按照您说的话去找他们,要不然指不定会怎么吃闭门羹那。老大,我听老二说,宁家四兄弟这次都会过来?”
“是的。”
范喜亮沉声说道:“宁家总共有四个兄弟,傲春的父亲宁永东是家主,掌管着家里的大小事情。”
“二叔宁永南是当兵的,三叔宁永西是经商的,四叔宁永北是从政的。宁家这些人虽然说都不是多高的位置,却也是全面开花。”
“这次他们四兄弟一起过来,或许我未来的岳父岳母是想要参加婚宴,给我点面子,但其余三位叔叔肯定不这么想,他们是绝对想要破坏我们的婚姻。”
“在他们眼中,傲春原本应该是用来和上流社会联姻的,岂能这样随随便便就嫁给我?”
“嘿嘿,真够现实的!老大,您就说吧,他们开出来的彩礼是多少钱?”楚牧峰问道。
“三万法币!”
范喜亮竖起三个手指说道:“我已经凑了一万法币,但还差二万,老二,老四,我知道你们或许有点积蓄,但应该不会太多,所以这笔钱我准备先找老三借。”
“他家毕竟是经商的,他也开始接触家族生意,应该是有点钱的。老三也说了,这次会带着钱过来,如果不够,再跟你们借点。”
“呵呵,真的是有意思的一家人。”
楚牧峰眼底迸射出两道寒光,嘲讽的说道:“老大,这个结婚你不能光想着只是你和嫂子的事,其实这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你不说我也能想到,他们都能这样对你,何况是叔叔阿姨?在他们宁家人的眼中,叔叔阿姨应该一点地位和分量都没有。”
范喜亮偌大的汉子听到这话,面露羞愧。
楚牧峰说的这些范喜亮比谁都清楚,因为双方父母见面的时候,宁家人几乎是将那种不耐烦和冷漠写在脸上。
他们都没有一点准备掩饰的意思,就那么直截了当表现出来。也就是说还有点最起码的底线,没有说当面羞辱,要不然范喜亮肯定会当场翻脸。
可即便这样,范喜亮都感觉很羞愧,无颜面对父母。
他也憋屈的很。
有时候他都在想,因为这个结婚就让父母遭受这样的白眼和蔑视,值得吗?
这样的婚姻就算是拥有了,以后真的能幸福吗?
“其实我曾经想过不结婚算了,我……”
“行了,打住吧你。”
楚牧峰当场就打断范喜亮的话,狠狠瞪了一眼,“宁老师对你是什么样的,不要给我说你心里没数。”
“你受伤的时候,要不是宁老师不顾男女避嫌,前前后后照顾着,你能这么快就好了吗?宁家人是宁家人,宁老师是宁老师,你要分清楚。”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
楚牧峰直接挥挥手,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笑容。
“他宁家人不是喜欢闹腾吗?那咱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看看到底谁丢脸!”
……
四方居。
这里就是宁傲志闹事的地方,他身边此时此刻围绕着十来个人,都和他相似的岁数,每个人脸上浮现出来的都是一种桀骜不驯的神情。
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肆无忌惮的释放开来,似乎看谁都不顺眼,都想要揍一顿。
“我说老宁,你确定你找的人管用吗?”
“我瞧着对方好像是有恃无恐的模样,要不咱们赔礼道歉吧。”
“滚蛋,要爷们赔礼道歉休想!”
几个人窃窃私语着。
宁傲志是个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眉宇间散发出一股纵横跋扈的气息,脸色一片朱红,说话时满口的酒气。
“赔礼道歉?哈哈,告诉你们,小爷我虽然是混津门的,但好歹也是这里毕业的,对这四九城的水深水浅清楚的很。”
“你们想要让我给你们端茶倒水,赔礼道歉,休想!你们给我等着,一会儿我的人就到了,到时候看你们到时候怎么哭!”
“哦,是吗?”
被呵斥的是几个穿着短衫的男人,为首的留着短发,随意的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个酒杯,慢条斯理地喝着。
“岁数不大口气却不小,我倒要瞧瞧你能请来哪尊菩萨,又是那尊菩萨敢管我们赤脚门的事。”
赤脚门!
当这三个字冒出来的瞬间,四周那些看热闹的脸色不由微变。
就说瞧着这几位不像是一般人,果然如此,都是狠角色。
谁不知道在如今的北平城,赤脚门是一个大帮会,里面的人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动起手来绝不留情。
但不对啊!
没听说这个赤脚门是持强凌弱的,他们做事都是很讲究的,历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为什么现在会这样强势的欺凌这群人?
想必这里面应该是有原因的,嘿嘿,管他那,咱们就当瞧个红火热闹,看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风波来。
“赤脚门?你们知道是什么来历吗?”宁傲志扭头问道。
“竟然是赤脚门的!”
一个同学脸色微变,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这个赤脚门是一群苦哈哈组建起来的,在北平城中专门干些苦力活儿,他们的门主叫季东风,难道说就是眼前这位?”
“真的要是他,我说咱们今天估计是够呛能安然无恙的离开。”
“什么,都是群干苦力的?”
听到这话的宁傲志短暂的愣神后,发出一阵猖狂的笑声,看向对面不屑的说道:“喂,我说你就是那个苦力头子季东风吗?”
“混账,你小子找死吗,敢这样和我们门主说话!”
“风哥,干脆全都收拾得了。”
“这帮小白脸太嚣张了!”
没错,喝酒的这个还真是季东风。
他抬抬手,云淡风轻的阻止住手下骚动,淡淡说道:“既然人家已经叫人了,那咱们就稍微等等,我也想要瞧瞧,到底是谁会替这群混账玩意撑腰!”
“是,老大!”
听到季东风这话,宁傲志非但是没有觉得人家是在给他多喘口气的机会,反而是觉得人家是害怕了,不敢和他对着来,一下就又变得猖狂起来。
“我说你赶紧放了我,你要是没听过我是谁的话,去津门打听下,我可是宁家人。”
“像你们这样的泥腿子也配耀武扬威?”
“赤脚门,倒是挺适合你们的,一群赤脚的穷鬼。”
当这些话喊叫起来后,季东风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将酒杯放下后轻描淡写说道:“等归等,既然他们嘴里不干净,那先教训教训也无妨,让他们知道,嘴巴臭是要挨打的!”
“是!”
早就憋不住的几个人,收到命令后就立刻走上前去,季东风这边虽然说人数占优势,但毕竟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又怎么能和这帮五大三粗的壮汉对抗。
动动嘴没问题,真动起手来,根本不够看。
这不,刚一动手就怂了,然后宁傲志就被直接拎了出来,啪啪扇了两大嘴巴子。
“你……你们敢动手打我?你们这群混账东西!我和你们没完,你们给我等着,我要是不整死你们,我就不是宁傲志!”
从来没吃过这种亏的宁傲志,伸长脖子凄厉地喊叫着。
“整死我们?”
季东风听到这话,猛然间大笑起来,蹭的从座位上站起身,大踏步走到宁傲志身边,没有丝毫迟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嘭!”
宁傲志刚一下子就飞了出去,脸上浮现一个脚印,连门牙似乎都松动了。
这番刻骨铭心的羞辱让他简直要疯了,双眼唰得血红无比。
“你找死!”
“我找死?咱们两个到底是谁找死?你让这四九城的老少爷们们评评理,我季东风是个找事的人吗?我赤脚门会做持强凌弱的事情吗?”
“你敢不敢如实说说刚才的事是为什么?我到底为什么非得和你过不去?”季东风脸色一沉,义正辞严地说道。
“我……”
宁傲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说啊,说说到底是为什么?”
“你不是津门来的大人物吗?”
“不是叫嚣着要让整死人家吗?”
就在这种起哄中,楚牧峰他们总算赶到,而在看到这里群情激奋的情景后,范喜亮的整颗心已经是慢慢的沉下来。
他知道宁傲志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主儿,就冲眼前这种局面,怎么瞧都是宁傲志的错,要不然能惹得众怒吗?
“让让!”
范喜亮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而在看到他露面后,跌倒在地的宁傲志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当场就喊叫起来。
“范喜亮,你总算来了,再不来,我要被他打死了!”
季东风在看到走进来的范喜亮后,眉角微挑,不卑不亢地说道:“呦,您就是他找来的帮手吗?兄弟瞧着面生的很,不知道混哪里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范喜亮无视掉季东风的问话,盯着宁傲志冷声问道。
“怎么回事,这你还看不出来吗?我被他们打了,我好端端的参加同学聚会,就被这群赤脚门的人给打成这样。”
“范喜亮,你瞧清楚,他是什么赤脚门的老大。你可要给我报仇雪恨,给我将他抓过来,我……我要打死这个混蛋!”
宁傲志像是一头想要报仇的小狼羔子,眼中凶光涌动。
“你不是挺牛逼的吗?来啊,你现在再给我牛逼个瞧瞧。再来动小爷试试,我今天……”
“闭嘴!”
就在季东风刚想要说话嘲讽范喜亮的时候,谁想范喜亮竟然冲着宁傲志冰冷的呵斥,然后季东风就有些傻眼,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事有点意思了。
原本还想着范喜亮会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就和自己干上,可现在看来不是那样。
季东风其实对范喜亮观感是不错的,为什么?因为就凭范喜亮的走路姿势,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都能看出来对方是个军人。
保家卫国的军人值得季东风重视。
“范喜亮,你没毛病吧?是我喊你过来救命的,你就是这样救命的?赶紧的,给我打他!”宁傲志愣神后大声喊道。
楚牧峰摇了摇头,宁傲春的弟弟就是这样欺软怕硬的怂货吗?
靳西来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我刚才的问题你没有听清楚吗?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既然是来参加同学聚会,不可能说无缘无故的和人对上吧?”
“说出到底什么原因,只要你是站得住脚跟的,我给你做主撑腰!”范喜亮神情严肃的说道,这话的后半句虽然没说,可谁都清楚。
要是说你站不住脚跟就要另说。
“范喜亮,你管什么原因不原因的,你眼睛没瞎的话,难道看不出来我是被欺负了吗?”
“你要是说再不赶紧帮我报仇雪恨的话,我告诉你,我姐和你的婚事你就别想了,我这个小舅子第一个不同意!我们宁家也不会同意!”宁傲志气急败坏地喊道。
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这话说出来的瞬间,所有人就全都清楚明白。就说瞧着这两个人长的不像,原来是后者是要迎娶那小子的姐姐啊。
可惜了,挺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能看上那种人的姐姐呢?
弟弟都是这样的纨绔德行,姐姐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是个蠢货吗?要不是老大说他是宁老师的弟弟,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抱错了。”靳西来挑起下巴轻蔑地说道。
“的确够蠢的,不过这事有老大在,咱们就先看看再说。”楚牧峰不紧不慢说道。
“好!”
范喜亮上前一步,紧盯着宁傲志的双眼,冷声问道:“你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我……”
宁傲志碰触到范喜亮的凛冽双眸后,顿时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但还是倔强着没有服软,桀骜不驯的喊道。
“范喜亮,我就一句话,今天这事你帮不帮我?”
“我帮公理!”
范喜亮转身看向季东风,拱手问道:“兄弟,能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吗?”
“可以!”
季东风随意耸耸肩,平静的说道:“我们几个在这里吃饭,他们在那边聚会,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谁让他们的嘴太臭,简直臭不可闻。”
“我听到他们说的那话觉得不舒服,觉得是在丢咱们北平老爷们的脸,所以就站出来了。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吧。”
“他说什么话?”范喜亮紧声问道。
“他说当兵的都是孬种,都是穷鬼,都是炮灰,活该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