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将府内院的人都三三两两往周老爷子和周老夫人的松涛苑那边去了。
周嗣宗拖拖拉拉走在最后,不肯放下手里的书本。
吴三奶奶看不过去,一手将那书从周嗣宗手里拽了过来,“还看什么看?要去吃饭了。”
“我正看到要紧处呢!”周嗣宗忙将书夺了过来,塞到自己怀里,一边对吴三奶奶低声道:“你知道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本跟跟前朝有一点点关系的书,终于在里面发现重要线索。”他顿了顿,又道:“原来那重瞳圣人,不是跟咱们有关,而是跟前朝有关……”
“哦?”吴三奶奶讶异回头看着周嗣宗,一边继续往前走,一不小心,没有注意路上一颗小石子,一脚踹过去,差一点踉跄被绊倒,不由恼道:“这地上怎么会有石子儿?自从我不当家了,这下人就越发松懈了。大嫂也真是,也不好好管管……”
周嗣宗忙伸手扶住她,“走路小心些,也不看路!还说这些话!”瞪了她一眼。
“那就更跟我们没有关系了。我看你还是不要再追究了。”吴三奶奶笑着站定了,四下看了看,见没有旁人,只揉了揉腿脚,打了个呵欠。
周嗣宗不满地摇摇头,“我是越查越奇怪呢。你知道吗?有关前朝的事,书上能找到的东西太少了。咱们大夏的史书就不用说了,对前朝只字不提。我前不久刚买的这些号称从地底下刨出来的前朝的书,特么全是骗人的!——根本就不是前朝!”
最多只是更久远以前的,比如大夏刚立国时候埋在地下陪葬的书……
“呵呵,也不奇怪。你想想,大夏皇朝立国千年。前朝……应该是千年之前。你现在就算去地里刨,能找到多少千年以前的东西?你就心眼儿实在,被人骗了还不知道呢!”吴三奶奶白了他一眼,“白花那么多银子,买些假货……”
周嗣宗被骂得灰头土脸,一声不敢还嘴,跟在她身边往松涛苑去了。
他们的三个儿子跟在身后,早对爹娘这样的状况习以为常了,偷偷地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
来到松涛苑坐下说笑几句,就等来了周老爷子和周老夫人。
两人虽然是从不同的地方过来的,但是差不多是同一时候到的。
周老爷子和周老夫人分别入座之后,下人仆妇摆上碗箸,将热菜也一道道摆了上来。
“吃饭吧。”周老爷子先举箸说道。
大家颔首示意,让周老爷子和周老夫人先用第一口,然后才按照长幼的顺序一一举箸。
席上人虽然多,但是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轻微的银勺子碰着瓷碗的声音。
大夏大户人家的规矩,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而且吃饭的时候,嘴里嚼着东西开口说话,实为不雅,因此神将府众人真正吃饭的时候都没有人说话。
只有吃饭前和吃完饭之后吃茶的时候,才是大家一起闲聊放松的时候。
盛思颜坐在周怀轩身边,乖巧地只吃自己面前放着一碟松鼠鱼和一碟鱼籽拌豆腐。
不过她的眼睛不时瞟向离她有些远的一个大汤盆。
那里面是炖了十二个时辰的海参鱿鱼乌骨鸡汤,炖的海参鱿鱼和乌骨鸡几乎都化了,汤汁鲜浓。
仆妇一揭开汤碗的盖子,盛思颜的眉毛就忍不住一跳,忙咽了一口口水。
周怀轩根本没有看她,却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往席上扫了一眼,手臂一长,执起长羹,舀了一碗清炖海参鱿鱼乌骨鸡汤,漫不经心放在盛思颜面前。
盛思颜脸上情不自禁绽开一个璀璨的笑容。
她看了周怀轩一眼。
周怀轩依然没有看她,只垂眸夹了一筷子松鼠鱼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自从前几次吃饭出了妖蛾子,周怀轩再带盛思颜过来吃晚饭,所有的东西,一定要他先尝了之后,才让盛思颜吃。
不然盛思颜也不能动筷子。
日子长了,盛思颜不由气结,总觉得周怀轩太把她当小孩子了,想着要跟他逗个乐。
甜蜜蜜地喝了一勺海参鱿鱼乌骨鸡汤,盛思颜眼珠一转,又盯住了离她不远的珍珠糯米菠萝饭。
其实那更像一味甜点,但是神将府也拿来做了一味菜。
周怀轩微微皱了眉。
盛思颜心里暗暗好笑,故意逗他,在桌子底下扯了扯他的衣角,用求肯的眼神看着他。
周怀轩回眸,看着盛思颜澄净的凤眸里露出渴望哀求的神色,心里微微有些发软。
他不喜那种偏甜腻酸软的口味,但是为了盛思颜,他举箸夹了一点,缓缓放入自己口中,面不改色地吃下。然后对拿勺子给盛思颜舀了一大勺,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看着周怀轩努力下咽的样子,盛思颜心情格外酸爽……
小两口在席上耍的小花枪,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吃完饭,仆妇将桌子上的菜收走了,给众人上了茶。
周老爷子先用了漱口茶,再换上饭后喝的普洱,才对三房的周嗣宗问道:“老三,听说你们要亲上加亲?”
吴三奶奶的脸色陡然变了,周怀礼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周嗣宗的思绪还在他的书里,听周老爷子点名道姓问他,才微微一怔,反问道:“什么亲上加亲?爹,您说什么?我不懂。”
周老爷子点点头,“我在外面听说的,你们不是要给怀礼他们三兄弟定亲?是要有意结姑表亲吗?”
周老夫人笑呵呵地道:“姑表亲,亲上亲,打断骨头连着亲,好啊好啊……”
周老爷子看向周怀礼。
周怀礼脸色铁青,对周老爷子摇头道:“祖父,都是外面人瞎说。”
吴三奶奶也顾不得了,忙抢着道:“爹,您别听外面人瞎说。我们没有亲上加亲的意思。”一边说,一边在桌子底下踹了周嗣宗两脚。
周嗣宗会意,跟着道:“嗯,是没有。爹听错了。”
“哦。”周老爷子笑了笑,“若是有亲上加亲的意思,也无妨。只是要提前知会我们一声。怀礼他们三兄弟虽然是你们的儿子,但也是我们周家后人。”
这句话说得有些重了,是在说他们没有跟长辈商议,就在外面给孩子议亲。
吴三奶奶涨红脸,和周嗣宗一起站起来,笑着道:“爹,我们省得。正在相看好几户人家,还没有主意呢,正想着等爹娘有空,帮我们参详参详。我们见识不如爹娘,如果有照应不周的地方,还望爹娘帮我们把关呢。”
周老爷子呵呵地笑,摇头道:“我年纪大了,不懂外面的事。你们自己拿主意就好。”说着起身离去。
周承宗三兄弟,忙跟在周老爷子身后,去小套间陪他说话。
周怀轩他们是孙子辈的,周老爷子不叫他们,他们是不能跟去的。
见周老爷子今天没有想下棋,周怀轩便径直带盛思颜回清远堂去了。
……
周承宗他们跟着周老爷子来到小套间,周嗣宗忙将话题引开,不想周老爷子继续关注周怀礼的亲事。
“爹,我最近看了不少书,想找些有关前朝的书来看,可是居然怎么也找不到。”周嗣宗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老爷子蓦然抬眸,眼底深处精光一闪,很快垂眸,将那精光掩去,淡淡地问道:“前朝?你为何对前朝感兴趣?”
周嗣宗挠了挠头,“难道你们不感兴趣吗?咱们大夏皇朝又不是从开天辟地之时就存在的……”
大夏立国于千年之前,那千年之前,是谁在主宰着这片土地?
周老爷子笑了笑,捋捋胡须,慢条斯理地道:“前朝倒行逆施,多行不义,所以才有我们大夏替天行道,取而代之。有什么好感兴趣的?”
周嗣宗瞠目结舌,“就这么简单?为何史书上只字不提?”
“这还用提?——不知今者察之古,欲知来者察之今。天下事,大凡如此,有什么是新鲜的?”周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端茶道:“我乏了,你们退下吧。”
周承宗三兄弟躬身退下。
周嗣宗回到自己和吴三奶奶住的芙蓉柳榭,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书,对她没头没脑地道:“云姬,我觉得,‘重瞳现,圣人出’,这句话,是从前朝就留下来的。”
吴三奶奶正在梳头的手顿了顿,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行了,你别再钻牛角尖了。你既不是世子,更不是国公,知道这些做什么?”
周嗣宗想想有些后怕,忙道:“好了好了,我不该太好奇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再去深究了。”
“这才差不多。”吴三奶奶转了笑容,“我已经给蒋家送了帖子,想请他们再来做客。这一次,我连男宾都请了,你可得帮我招待招待。”
“看上他们家了?”周嗣宗将书丢开,伸了个懒腰,“不看看别人家?”
“当然也有别家,但是我看来看去,都比不过他们家。”吴三奶奶放下梳子,“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我爹可是等不及了……”她自嘲说道。
就算为了断掉吴老爷子的念想,她也要赶紧给周怀礼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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