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还在生他的气,见他不仅没有半分歉意,还开口就是指使她,心中怒气更甚,蓦地站起身,不快道:“去哪儿?”
杜兰德知道她心中有气,可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不由得暗自苦笑:“美国教会。”
胡蝶愣在原地,怔怔道:“这儿是国际安全区,鬼子不敢在这里太过放肆,我们为什么要去美国教会。”
杜兰德深深地凝视她,伸手想抚摸她的脸,胡蝶却迅速地躲开,不悦地看着他。
杜兰德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认真地给她解释:“安全区相对安全些,但是有你和安太太、还有小文三个女孩子,就不那么安全了。兽兵,只有兽欲,不懂文明。”胡蝶心中大惊,知道他的意思,想到这些天所见所闻的日军暴行,不由得浑身一抖。是啊,安全区也不是百分百安全,那些日本兵不就是人,是禽兽,他们什么都做得出
来!
一念至此,胡蝶那点怒火也就不值一提,她忙打开柜子开始收拾行囊,边收拾边说:“你赶紧去通知安太太他们,也让他们快点收拾东西,大家一起走!”
杜兰德点点头,转身通知其他人。待所有人都收拾完后,杜兰德带着大家离开这座住了一段时间的房子,趁着夜色赶往离此处不远的美国教会。得益于胡蝶的工作性质,在她表明来意后,教会的人很爽快
地同意他们入内躲避。
安顿好大家后,胡蝶伸了个懒腰,发现东方的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她顾不上休息,就与同住在教堂里的医生一道去了医院。杜兰德倚着门目送她离去,微微叹了口气。离教堂不远的地方就是长江,冬日的阳光不带丝毫温度地穿破江面的晨雾,往日里停满渔船的江边一艘船都没有,只有不计其数的难民摩肩擦踵地挤在一起,哭喊声直冲天际。江水冰冷刺骨,即使是冬季,水深处也达4、5米,没有冬泳经验的话,即使是善泳者也极大可能遇难,更别说不通水性的人了。然而数万难民却毫不犹豫地跳下水
,只求能够逃出生天。
一时间,难民跟雪崩似的随着江水漂流,江面上密密麻麻飘满了人。许多不会游泳的人下去没扑腾几下就沉入水底,再也没有浮出水面。还有些人虽然勉强挣扎着游出一段距离,但最终还是因为体力不支或腿抽筋而沉了下去。侥幸能坚持
下去的人却面临着更危险的局面。日军派出飞机在空中不断扫射,造成大面积伤亡的同时还激起许多水花,吞没了一个又一个人影。岸上的日军也架起机关枪朝江面疯狂扫射,直至枪管发红弹夹见底才停
下手。
一轮又一轮的袭击下来,碧澄的江水已经染成一片血红。
水边,日本兵在狂放地狞笑。
水面,中国人在凄惨地呻吟。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还有许许多多在岸边没来得及跳水的人被不可一世的日本兵团团围住,他们早已被吓破胆,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只需两三个端着枪的士兵就能够看管住数百难民。
他们以为放弃抵抗至少能保留性命,却没想到更残忍的事正在等着他们。这些被俘的士兵和青壮年被一批批的押解到码头、广场等空旷地带,他们木然地环视四周,只见一排排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将他们包围在中间。高处站着个举着令旗的士兵
,他一挥手,正前方的日军立刻向两边移去,一排端着机枪的日本兵走上前。看到这场景,再迟钝的人都能明白会发生什么事。胆小的缩成一团瑟瑟哭泣,胆大的红着眼捏紧双拳。不知是谁的一声怒吼,所有人被压抑的热血都冲了出来。大家像不
要命似的冲过去和日军扭打成团。日军没料到跟绵羊似的中国俘虏会突然反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许多人没拉开枪栓就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更多的人则手忙脚乱地开枪扫射,打倒了不少中国人,也
误伤了很多自己人。
码头上顿时乱成一锅粥。
然而手无寸铁光凭一腔热血的百姓怎么可能是全副武装的军队的对手,没过多久他们就被镇压下来,重新抱着头跪在空地中间。或许是怕夜长梦多,不等己方士兵为战友收尸,令旗兵就连续挥动两次旗子。早已架好机枪的日军见状立马开火,惨叫声在瞬间充斥整个码头。被团团围住的中国人像疾
风中的野草般一层层倒下,只是他们再也无法像野草那样立起来,只能带着绝望与愤怒的表情重重跌落在黄土里。
枪声停止之后,码头上再无一个站着的中国人。令旗兵再次挥动令旗,一队日军手推木轮车从外围小跑着进码头,开始有条不紊地将尸体台上车,一辆车满后就换另一辆车,足足装了二三十辆车。日军将这些车推到江边,翘起把手,面无表情地任由堆成小山的尸体坠入滚滚长江,仿佛他们丢弃的只是一堆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