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华鼎道:“我们县委宣传部会提供详细、真实……统一的资料给你们记者。你也知道,现在这里的局势是这个样子,这么多人在外面闹事,如果你们记者插进来,无论你们怎么报道、怎么采访都只会激化我们政府与群众之间的矛盾。让他们误以为有了记者的撑腰,而对我们提出更加苛刻的要求。刚才隔壁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开始的时候他们要求我们政府赔偿他们每人二十万元……”薛华鼎知道真要是由县里统一提供资料,肯定是不会很真实。
邱秋皱着眉头,看着薛华鼎问道:“二十万很多吗?这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薛华鼎摇头,解释着说道:“我不是说很多,就是一百万元、一千万元也不算多,有这么多钱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亲人的生命给卖掉。谁也不想看到现在这一幕。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就要按实际的情况来,赔偿也好、抚恤金也好,都要按有关政策来。该赔多少,该怎么赔,可以找到相关文件、相关惯例来进行。不可能由他们这么喊多少就是多少,是不?我们县的财政情况你清楚得很,我们不可能按照他们狮子口大开的价格来进行赔偿的。”
邱秋问道:“他们不是在跟你们谈判吗?怎么可能是喊多少就是多少?”
薛华鼎道:“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只有我们与他们进行谈判,那么我们之间肯定能协商出一个双方可以接受的赔偿数额。但是,你们记者加进来的话,变数就会很大。”
邱秋道:“你能保证你们这么谈判能谈出一个双方都可一接受的数额和赔偿方式出来?没有我们记者参与的情况下。”
薛华鼎脱口说道:“当然可以。”
邱秋道:“我看未必!”
薛华鼎此时没有反驳他,而是用目光看着旁边如菩萨一样坐着的吴建伟。吴建伟尴尬地看了薛华鼎一样,然后对邱秋说道:“邱记者,我们肯定会尽可能地满足死者家属的合理要求。”
薛华鼎看吴建伟一眼的这个动作纯粹是无意而为,并没有希望他帮自己说话。因为薛华鼎内心也知道隔壁的谈判不可能达成使双方都接受的协议:李席彬要谈判的目的就是把责任堆在游戏厅老板身上,不想出钱,更不想承担什么责任;死者家属则是既要钱又要政府担责任。二者完全是矛盾的、可以说是不可调和的。
邱秋没有应对吴建伟的话,而是对薛华鼎道:“刚才听他们吵了几句,他们给我的感觉好像他们在主持社会公道似的,他们在代表正义责难你们权钱交易。”
吴建伟急忙争辩道:“邱记者,我可以保证我们绝对不可能在这事上搞什么权钱交易。不,我们从来没有搞过什么权钱交易。你想想,他那个破……一个小小的游戏厅能有什么钱。有钱也……。”说到这里,急于表白的吴建伟有点语无伦次了:说那个游戏厅有钱吧?那就说明自己这些人有权钱交易的可能。说他游戏厅没钱吧?又与隔壁李席彬副县长的话相冲突。
吴建伟的脸红了,没有继续说,而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水。
直到现在,吴建伟也没有像薛华鼎一样把握住邱秋的心理,或者说不敢相信邱秋。他担心她像其他记者一样为了抓到新闻、为了出名而深挖“内幕”。他心里甚至有点责备薛华鼎将邱秋带到会议室的隔壁,这几乎是在走钢丝。但薛华鼎的级别比他高几级,有什么意见也只能放在肚子里。
薛华鼎用心照不宣的眼神看了邱秋一眼,接着说道:“他们也只有先主持公道,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室内的三人都知道死伤者家属们最终目的是为了钱。为了把赔偿费提高,只要先置政府于需要承担重大责任的位置,他们才能有理由向政府要到更多的钱。主持不主持公道并不是他们的本意。
邱秋点了点头,道:“他们还真是有高人啊。”接着她又问薛华鼎道,“你能保证这次赔偿公平吗?”
薛华鼎问道:“什么意思?”
邱秋道:“没什么意思,也就是问你。公平一点至少能让死者家属心安一点。”
薛华鼎道:“我尽可能……,”说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颇有深意地看了邱秋一眼,道,“我保证让这次善后处理尽可能地公平。”
邱秋道:“好!我信你一次,不过,你得给我们的头联系一下,把这里的情况和刚才对我说的话跟他说一说。”
薛华鼎为难地说道:“我跟他不是很熟悉啊。”
“你不熟悉他,他可熟悉你。听我的不错,我也会跟他汇报的。”邱秋肯定地说道。
“他熟悉我?”薛华鼎问了一句之后,没有继续深究,就答应道,“我等下就跟他联系。”
邱秋起身道:“那我先走了,但……”她又改口道,“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吴建伟客气而虚假地问道:“邱记者,不再坐一坐?”
邱秋对吴建伟笑了一下,说道:“谢谢你,再见!”
开门走出办公室,会议室争吵的声音又隐约可闻,李席彬大声说道:“你们这是无理取闹!现在火灾原因还不清楚,游戏厅是不是违法经营还在落实,怎么就要政府来给你们赔偿?你们不要因为知道了这些就以为你们掌握了什么内幕,也不要凭这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就以为拿到了真凭实据。我告诉你们,不管你们是不是有理由,你们这么聚众闹事就是违法,如果再不听从我们政府的劝告,我就有权处置你们!真是一群法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