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
就像是在她的“梦”里: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叫一声,再叫一声‘夫君’,我就……饶了你。”
他在耳畔暧昧的低语。
那温热而强悍的手掌抚过七宝的脸颊,将她的下颌抬起,这看似温润沉静宛若谪仙的贵公子,星眸里却有奇异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威国公府的先祖周老国公,虽也是贵族子弟,但家世并非显赫,跟以上豪族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只因后来有从龙之功,又给谢家家长赏识,才娶了谢家女为妻,后来独子又尚了公主,从此家门鼎盛,直到如今。
但就算是这样在寻常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的门户,对于张崔李谢四大豪门来说,威国公府不过仍旧是“新贵”罢了。
真正的世家豪族,不管经历王朝更迭,权势转换,依旧能够进退有余,绵延不绝。
就如同根深蒂固的大树,历经风吹雨打,日月更替,依旧枝繁叶茂,天地张扬。
张家就属于这样进退自如屹立不倒的豪门,于乱世能自保而建功立业,于盛世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子弟们出色者犹如天上星辰,追溯其家族缘起能至于千年之前。
他们当然是瞧不起那些从开国时候才会“鲤鱼跳龙门”的“新贵”,而他们,一直都是能翻云覆雨几乎能操控一切的蛟龙。
谢老夫人本身就是谢家女,自然深知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