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为以手扶额:“或许是大总管让府中长史主薄他们代笔。”
“不错。”王玄策在一旁点头道:“军务繁忙,实在顾不上亲笔写信,让府中长史代表乃常有之事。”
“代笔我当然知道,可……”
苏庆节脸色铁青,向众人抖一抖手中的信:“为何没有我阿耶的印信?”
咯噔!
军帐里仿佛跳闸一样,心头突兀一跳。
印信?
没错,如果是府中长史等代笔,在信的末处,一定会由主将用印,或亲笔落款,以证实确实是出自自己的意思。
苏大为脸色微沉,拿过苏定方的信看了看,再拿起方才裴行俭的信。
裴行俭的信末尾处有落款留名,同时用了印信。
而且通篇下来,都是裴行俭亲笔书写。
苏大为熟悉裴行俭的事,裴行俭当年在长安做县令,他为长安不良帅。
有了裴行俭的信做对比,再看苏定方的信,就会觉得十分突兀。
“伪信?”
“谁会,谁敢伪造大总管的信?”
“李谨行不是去见过大总管,喊他过来。”
喊了传令兵去通传。
帐中众人皆沉默下来。
过了盏茶时间,听到帐外衣甲声响。
李谨行掀帐而入。
“总管召我?”
他的额角,还有丝丝汗渍,可见方才正在忙碌,接到命令,从自己的兵卒中飞奔而来。
“谨行,你这次见到苏大总管了吗?”
“见了。”
“当时情况如何?”
“情况?”
李谨行人如其名,行事十分谨慎,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脸上先闪过狐疑,接着是沉思。
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脑子里将当日求见苏定方的整个过程,过了一遍。
“大总管府中亲卫引我入内,我向大总管见礼,递交书信,然后说了前鏠军的事。”
“大总管怎么说?”
“没怎么说,就是让我稍待,然后令长史写了信,交给我。”
“这信,为何没有用印?”
苏大为问着,将手中信的上部折起,将落款处朝向李谨行。
李谨行吃了一惊,看了一眼,有些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两眼,整张脸色变得苍白:“前总管,我……我不知,当时苏大总管在纱幕后面躺着,听府中人说是病重见不得风,然后命长史……”
“等等。”
苏大为、安文生、苏庆节及薛仁贵,几乎同时喊出来:“你没亲眼见到大总管?”
“见到了啊,就隔着帘幕……”
李谨行说着,自己反应过来,脸色凝固道:“莫非……莫非我见到的不是苏大总管?”
帐内诸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死寂。
苏庆节反应过来,咬牙向着苏大为抱拳道:“阿弥,请你准我去一趟,我要亲自看一眼才能放心。”
所有人都明白,苏庆节指的是什么。
如果那帘幕后面,真的是个“冒牌货”,如果唐军擎天半壁,战神苏定方出了状况。
那对唐军,将是灭顶之灾。
而苏庆节做为苏定方的儿子,也无法接受自己父亲出任何意外。
“狮子。”
苏大为伸手按住苏庆节的肩膀:“这事,我和你一样疑惑,先别急,让我想一想。”
“还想什么?”
苏庆节挣开他按住自己肩膀的大手,怒道:“不是你的阿耶,所以你不紧张。”
“狮子,贼你妈,大总管是我的兵法老师,待我如子侄,我与你亦是兄弟,你说我能不紧张?”
苏大为伸过手,狠狠箍住苏庆节的脖颈,用命令的口吻道:“但我是主将,我得为你,为前锋军上下负责,去,一定要去,但必须有万全的准备,我跟你一块去。”
“阿弥!”
苏庆节张了张嘴,脸上露出愕然之色。
安文生和李博一先一后,在一旁劝道:“阿弥,你是一军之主,现在前锋军一万二千人,皆靠你指挥,你若跟着狮子去酒泉,这里谁能主持局面?”
李博迟疑道:“如果这是一个阴谋呢?会不会是敌人想要调虎离山,行不可告人之事?总管,切不可意气用事啊。”
王玄策看着苏大为,嘴皮微动,想劝,却又忍住。
他早已不是当年,纵横捭阖,意气风发的唐使。
而是一个从五品下的朝散大夫。
刚加入苏大为的总管府中,只是一个临时征召的赞画之职,出言相劝,未免不合身份。
“苏定方是我的老师,也是狮子父亲,更是大唐的逻娑道大总管,他那里,不能有任何差池。”
苏大为扫视一下众人,声音坚定道:“我意已决,但我会做好万全的安排,不会给任何人可趁之机。”
“阿弥……”
苏庆节嘴唇颤动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抹羞愧,为自己方才冲口而出伤人的话而无颜。
“你我兄弟,不必多说,刀山火海我陪你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