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带着凉意。却被窗户挡在外面。
房间里开着暖气,那个睡在牀上的女人已经到了温暖的地方,可是她依然觉得冷,极冷。
身体绻成一团。双臂抱在一起。
似乎是冷。
她脸上的苍白,被红色取代。脸颊上红得惊人,那是属于生病发烧的红。
她似乎是不舒服,就算是睡着,眉心也是微微拧着。
嘴唇动了几动,似乎是在说话,不过说什么,没人听得清,又或者,没有人听。
、
顾承麒在下楼之后,本来打算去上班的。
可是想到他走之前,丁洛夕的样子,莫名的又停下了脚步。
那个女人,穿着睡衣,在外面呆了一个晚上。会如何?
不想管,不想猜。
那个女人是死是活,跟他没有关系。
他这样想,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拉开车门走人。
重新上楼,盯着还睡在地上的女人。
、
她维持着原来那个姿势,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白,脸色也开始变红。
她似乎是在颤抖,又似乎是在难受。
他有冲动,想将她从这几十层高的楼上扔下去。为云曦报仇。又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他又想叫人将这个女人送走,送到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就眼不见心不烦。
最后,他还是把她带进了公寓。
他此时甚至是要庆幸,庆幸昨天自己发怒的时候,只破坏了客厅,否则现在,真的是远处落脚。
将女人放回牀上,动作称不上温柔,算是粗鲁。
、
几乎是一挨着牀。丁洛夕就又一次绻起来。下意识地抱着手臂。
她冷。又难受又痛。
随着她抱着手臂的动作,让顾承麒也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痕迹。两道红痕,极红。
心口那里,像是被人用针刺了一下,不深,却疼。
那种感觉让他又一次蹙起了眉。
疼?
他竟然还会觉得疼?
而且还是为这么一个女人?
不可原谅,真的不可原谅。
、
顾承麒呆不下去了,他突然转身离开。
头也不回,他甚至连被子都没有为那个女人盖好被子,就这样离开了。
北都上班时间的高峰不能阻止顾承麒飞快的车速。
他的车子在车流中不断的加速再加速。
当车子停下时,他才发现自己早已经驶离了市区。
眸光看着不远处的墓园大门,他闭了闭眼睛,下车。
……………………
宋云曦的墓就在墓区的最上面。
顾承麒每年都会来这里好几次,他的生日,宋云曦的生日,宋云曦的忌日。
这些特殊的日子,他只想跟云曦一起度过。
五年多了,无一例外。
一个个台阶一点点向上。直到站在了宋云曦的墓前。
墓碑上,宋云曦巧笑倩兮,音容宛在,有如昨日。
、
云曦,云曦——
顾承麒在墓前坐下,指尖抚上宋云曦的照片。
他的脑子有些乱。
初春的风,在这种地方吹着极冷。太阳已经升起,照在身上却没能让人感觉到一丝的暖意。
冷,真的冷。
云曦,你一个人,睡在这么冷的地方这么多年,是不是特别寂寞,特别害怕?
我对不起你。
、
他背叛了她。
在她离开之后,他又有了别的女人。
虽然他可以跟自己说那是因为左盼晴希望他结婚生子。
虽然他可以跟自己说,他不过是想找一个女人。
可是背叛就是背叛,不管找什么理由,什么借口都是可耻的背叛。
云曦,你不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不要说你,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
你死得那样凄惨,那样可怜,我却背叛了你。
真的无法原谅。
他背叛了宋云曦,还跟那个害死宋云曦的女人有了关系。
更不能原谅的是。他竟然还对那个女人心软了。
他竟然没有不管那个女人的死活,他竟然又一次把那个女人带回了他们住的地方?
“云曦。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一句,顾承麒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怎么可以呢?
、
背叛在前,心软在后。
他不但没有帮宋云曦报仇,他还——
后面的想法,那就是个禁忌,不能想,一点也不能。
顾承麒只觉得痛苦,深沉的痛苦。
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吹来,也化不去他心头的烦燥。
他坐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
对内心那些情绪,他一半抵抗,一半放纵。
抵抗着对丁洛夕的心软,放纵着自己的痛苦,任心脏那里,一点一点的痛将他淹没。
、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上升到了头顶。下午的阳光终于让他有些回归了理智。
他转过脸看着墓碑上宋云曦的照片,对上她眼里那温柔的笑。
他的心狠狠一抽。
似乎是想抵抗那样的心痛,他突然就勾起了唇角,那是笑,却比哭还让人看了难受。
“云曦,我替你报仇。好不好?”
“你放心,我把她带回去,真的不是因为我心软,我只是不想就这样放过她。”
“你相信我。”
请你相信我。
、
云曦,你相信我。我爱的人是你,也只有你。
他这样说,不知道是在说服宋云曦,还是在说服自己。
而那个借口,让他的心终于好受一些了。
他站了起来。
眸光在瞬间变得坚定了起来:“云曦,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你相信我。一定。”
是的,他让丁洛夕再回来,只是想要让她更痛苦而已。
没错,只是这样。
也,只能是这样——
………………………………………………………………
丁洛夕病得厉害。她前一天本来就有些不舒服,所以才在家里休息。
不防这样冻了一夜,身体哪里吃得消。
她一度发烧到了近四十度。
身体的热度让她整个人都不好受了,她的意识很昏沉,不能动,身体发软,四肢僵硬,醒不来,也失去了感知。
周围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点也不知道。
顾承麒让人把房子扫打干净了,家具什么的,都换了新的。
换好之后,时间也已经是下午了。
、
他也懒得再去上班,跟秘书说了一下,把一些简单的公事推到明天,推不掉的让秘书把文件送到家里来让他签字。
至于丁洛夕?只是一个感冒,如果她就这样病死了,那才真的是太可笑了。
他自己进书房处理公事一处理就是半天。
秘书明显的感觉到顶着上司今天散发出来的阴沉气息。
一句话都不敢多问,把事情解决了,就赶紧走了。
晚上顾承麒打电话让阿姨过来给他做饭。吃饭的时候,他看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饭桌,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
丁洛夕可不能病死了。他的报复,还没开始呢。
他打电话请了私人医生过来给丁洛夕看病。
挂电话的时候,他不无恶毒的想,如果丁洛夕就这样死了,那又怎么能算得上是为宋云曦报仇呢?
病死?
那样太让便宜她了。真的。他还没有让她更痛苦。还没有好好的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怎么可以让她就这样死了呢?绝对不行。
、
医生来看过,也留下了药。
只是丁洛夕现在在生病,又怎么吃得进药?
顾承麒站在牀边,盯着那个女人半晌,最后扶起她的身体,将药塞进了她嘴里,喂她喝水,那个水却没有喝下去。
他的下颌绷得死紧,盯着那流出来的水,已经顺着脸颊流入了颈项,再落入了胸口。
他的眸光越发的冷。极冷。
他用力的捏着丁洛夕的下颌,那个力道不轻,丁洛夕就算是在生病,也忍不住在梦中蹙起了眉。
、
“丁洛夕,乖乖把药吞下去,你想就这样死?还太便宜了你。”
他绝对绝对不会让她就这样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
再将水喂进她嘴里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咽了下去,那药自然也是吞下去了。
顾承麒像是放松了,松开手。将剩下的药丸用同样的方法喂她吃了。
喂完了,也没有再管丁洛夕。
、
他不想管。一点也不想。
他跟自己说。让她吃药,是不能让她就这样死了。
至于其它,等她醒了再说。
洗过澡,看了眼牀上那个因为不舒服,依然全身发红,眉心拧起的丁洛夕,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复杂。
但也只有一下。
、
欺骗他的女人,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不舒服也是活该。
他的身体定在那里,想着自己今天下的决心。
是了,她越不舒服才越好呢。
他越发的不想理,冷哼一声,去了客房睡觉。
、
只是睡到半夜,他却又起来一次。
他无可避免的想到了宋云曦。
想到宋云曦也是因为一场感冒,然后就没有了。
他本来想去看看丁洛夕,可是又想到了,宋云曦之所以会没有,是因为那个女人的错。
既然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要去看她?
、
这一次,他重新躺下,继续睡觉。
牀怎么这么大?这么空?
他有些不满,不过这么多年,他都这样过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女人,他是绝对不会再碰一下的,一下也不会。
………………………………
不知道是药的关系,还是丁洛夕小草一般的生命力此时发挥了作用。
早上顾承麒进房间拿衣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丁洛夕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脸色。
眉头轻拧。
他伸出手抚上丁洛夕的额头,又一次确认,她的烧已经退了。
内心涌起一丝不知道是放心还是其它的情绪,让他的眉头蹙得很紧,似乎是不满。
这么容易就恢复了?还真是打不死的蟑螂。
不过烧退了,想来是死不了了。
、
死不了也好。她死了,他找谁去报仇?又怎么帮云曦出气?
现在这样最好,没错,就是最好。
不必再管她了。
他要去上班,恢复正常的生活。至于丁洛夕。等他回来,再想想要怎么处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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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洛夕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睡了一天一|夜。身体的疲惫是其次,身体极累,非常的累。
睡太久,她一点力气都没有。
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她心里知道,她又回到了顾承麒的家。
坐了起身,她的身体一软,几乎又要摔回牀上。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顾承麒人呢?
丁洛夕想到昨天的混乱,意识就有些空。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天。
、
眨了眨眼睛,身体难受得厉害,全身都疼,又软。手腕那里的红痕退了,变成了淡淡的青色。
她动不了。也不想动。
无力的躺回牀上,瞪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昨天的一切像是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的从她的脑海里闪过。
顾承麒说的话,顾承麒的表情,顾承麒对她的憎恨跟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