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答道:“过刚易折,儒学之道谦和而并蓄,夏阳一味过烈,而秋阳既不失热烈,又不失谦和,正合儒学之道,孟子以秋阳颂扬孔子,正得其所哉!”
耶律俨笑了笑说道:“当年我出使大宋,曾向苏东坡苏学士请教过这个问题,苏学士答:当今天下用夏历,而《孟子》一书用周历,所以孟子所谓秋阳,其实是指夏历中五、六月时之烈日。杨学士与苏学士都是一时之才俊,同样的问题,却有截然不同的答案,对此杨学士不知又作何解释?”
耶律俨的话声一落,在坐的辽国君臣顿时哗然,不少人开始窃笑起来。
杨逸不理众人讥笑,淡然答道:“这正是儒学博大精深之处,同样的问题,可以有多种解释,同一事物,也有其多面性,我与苏学士的答案就象两条溪流,看似一南一北,但只要行得通,最终还是会趋于大同,共汇于大海之中;这也是为君者为何须研习儒学,为君者若不懂得兼收并蓄,聆听不同的声音,则国难大治!不知各们以为然否?”
没错啊!杨逸与苏东坡维护孔孟的本意是一致的,而且两人的说法虽然相反,但却又都有道理,从这一点上说,杨逸与苏轼的目的都达到了,而且从儒学的角度来看,杨逸的答案更接近儒家本质。
这下没人敢再窃笑了,耶律俨起身一揖,由衷佩服地说道:“南朝文物风华,果然是奇葩竞放,多谢杨学士指点,本官受教了!”
杨逸刚起身谦逊两句,坐在对面的萧特末洪声说道:“宋使口才确实不错,只是不知可有何佳作献与我国陛下?”
萧特末把‘献’字咬得特别重,这是有意限制杨逸诗作的内容,既是献给耶律洪基的,你就不能不着边际的写,就如同科举时的应制诗一样,因受到题材限制,古今难见佳作出现。
耶律洪基停杯望来,跟着说道:“杨学士才名满天下,当不吝于赠诗一首吧?来人,笔墨伺候!”
所有人的目光又全聚到了杨逸身上,耶律洪基金口已开,杨逸再推托那就说不过去了,那等于是承认了萧特末所说,杨逸只会耍嘴皮子,并无真才实学!
殿中宫女已经将墨磨好,洁白的宣纸也已铺开,杨逸只得起身,走到殿中先向耶律洪基一揖道:“外臣献丑了!”
说完他提笔就纸,殿中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静悄悄的,万众注目之中,只见杨逸在白纸上写下:
昨日喜得**赋,细剪金英,题作多情句。
杨逸写一句,旁边的宫女就念一句,辽国君臣一听宫女念出的词句,顿时一片哗然,原因无他,杨逸这分明是在剽窃耶律洪基的诗句,耶律洪基曾有《题李俨**赋》一诗:昨日得卿**赋,碎剪金英填作句。袖中犹觉有余香,冷落西风吹不去。
杨逸当着耶律洪基的面剽窃他的诗句,还有比这更无耻的吗?杨逸不理众人的鼓噪,继续写道:
冷落西风吹不去,袖中犹有余香度。
至此萧特末等人再也坐不住了,开始高声嘲弄起来,尽道南朝无人,倒是耶律洪基看出门道来了,杨逸虽然用了他的诗句,但这么一分拆,倒成半阙《蝶恋花》了,诗词整体含意不变,但细想来,你又不得不佩服他拆得巧妙,耶律洪基止住萧特末等人,静等杨逸下文。
这时杨逸已经迅笔疾书把下阙写出:
沧海尘生秋日暮,玉砌雕阑,木叶鸣疏雨。
江总白头心耕苦,素琴犹写幽兰谱。
下阙一经宫女念出,殿中诸人无不议论纷纷,这下阙充分承接了上阙的意韵,毫无生涩之感,洋洋洒洒之间,与上阙构成了一首绝佳的《蝶恋花》,菊花秋雨、素琴日暮,一下子将耶律洪基的原诗推上了更高的层次,令人回味无穷。
别人听了还罢了,最多只是打心眼里敬佩,耶律洪基却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杨逸以他的诗为蓝本加以创作,等于是挠到了他最痒处,这种恭维,境界之高如露过荷叶,不着一丝痕迹,让耶律洪基浑身舒泰无比!
他连声高赞道:“好!好!好!果然不愧状元之才,冲着杨学士这份才情,南朝所请年减十万贯岁币,余者改纳为赠之事,朕今日一并允之!来,为此佳作,与众卿共饮三杯!”
耶律洪基朗笑不止,殿中辽臣听了他的话却都愣了一下,十万贯就这么减去了?不是吧?连价都不还一下?
杨逸也有些发怔,很快躬身答道:“多谢大辽皇帝陛下,说来并非外臣有才,实在是陛下的诗句意境绝佳,赠人佳卉,袖有余香,陛下情怀之高洁,外臣不及万一!”
“哈哈哈!杨学士不必谦虚!你这曲《蝶恋花》可谓深得吾心啊!”耶律洪基异常高兴,就象找到了知音一般,给杨逸赐下了许多珍玩。
珍玩赐下杨逸不好不收,但心里暗暗警惕,看来回去得立即如实上报上行,否则这些东西就会变成鸠毒,把自己给毒死。
而且杨逸很快便想明白了,并非耶律洪基老糊涂了,把国事当儿戏,他在晚宴上,以一种嘉奖的形式,同意了减免大宋十万贯岁币,余者亦改纳为赠;这根本就是辽国给自己找的下台阶。
若在正式谈判中与大宋争个面红耳亦,最后又不得不同意减免岁币,不管减免多少,辽国都将颜面无存;倒不如以这种形式,说出去就象耶律洪基出于对杨逸诗文的喜欢,作出的一种奖赏一样。
这样辽国的颜面不但保住了,而且还显了辽国非常大气,根本不把十万贯岁币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