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后面跟着出来的几位爷也都明白,但凡没点特殊严重的事儿,提督府绝对不会与商人打交道。
“哪位是江永珍?”领头的人毫不客气地问。
“江永珍是家妹,敢问官爷有何事找她?”江永敬上前,姿态放到最低。
领头的人木着脸道:“提督老爷要见她。”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江永敬要敢不从,那就是与提督府对着干,提督府虽然不是官府,不能直接拿他怎么样,但今后江家要想在苏州顺顺当当地混下去怕是有点难了。
江永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阴着脸让人去后院把江永珍带出来。
而江永珍才刚听到“提督老爷”四个字,马上就想到了什么,身子抖若筛糠,嘴里发疯似的大喊着“我不去,我不去”,然而这种事又岂是由得了她的,婆子们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才将她弄出院门,却见到老太太朝着这边走来。
一个个脸上顿时呈现惊慌失措的颜色,忙松开江永珍,站往一旁行礼。
大白天的,这帮不知死活的下人竟敢这么对待主子?老太太脸色发狠,“你们做什么?”
其他人都噤了声,唯独某个胆子大的婆子站出来说:“提督老爷要见大姑奶奶,安排人来接,奴婢们是奉命行事,奈何大姑奶奶怎么都不肯出去。”
提督府来人的事,老太太听说了,也正因为觉得莫名其妙才会打算过来找江永珍问一问怎么回事,哪曾想会看到这么一幕,实在让人糟心。
“娘,我与那提督老爷非亲非故,他为何非要见我,我不去。”江永珍三两步走过去躲到老太太身后,恨恨地看着那群奴婢,“反倒是这几个目无尊卑的下贱胚子,娘可得好好治治她们才行,否则哪天说不准也敢踩到娘的头上去。”
江老太太的心思显然并不在于此,她转过身,脸色平静地望着江永珍,若是细看,那平静里面还透着几分溺爱,“你不愿意去?”
江永珍忙摇头,“女儿又没犯事,为何要去?”
还不知真相的老太太自然是站在女儿的利益上,吩咐婆子,“出去回话,就说大姑奶奶身子不适,去不了。”
而在外面焦急等候的江永敬听到这么一句回答之后,面皮有些扭曲僵硬,至于等了那么久的提督府府卫,那脸色就更是难看了,尤其是晓得点内情的领头那位,眼底甚至露出嘲弄来,说提督老爷有请那都是客套话,在他看来,江大姑奶奶之所以避而不见,正是因为心虚。
“江老爷,你们家大姑奶奶去不去得,还请你给个准话。”
看似询问,实则试探,试探江家对于提督府的态度。
江永敬急得一脑门子汗,让人把府卫们请进去喝茶,自己亲自去请。
老太太还在江永珍院子里,母女俩有说有笑。
见到江永敬黑着脸过来,老太太蹙蹙眉,“这是怎么了,急三火四的,不都说了你妹妹身子不适,去不得吗?”
江永敬语气凝重,“提督府的命令,别说身子不适,就是缺胳膊少腿儿了,也必须去!”
老太太拉下脸来,“老大,你这不是逼你妹妹吗?这么些年虽说不是孀居,可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过的,出去抛头露面这种事也是能避则避,一个妇道人家,她能与提督府扯上什么瓜葛,你去问问清楚,若是不打紧,自个处理就行了,非逼你妹妹出去做什么,没得落人口实。”
所以说,这种时候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同样都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世家老太太面对这种事,绝对会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倒也不是说她们就不疼女儿,只是比起一个家族上百口人来说,孰轻孰重似乎都是不需要考虑的。
而江老太太,尽管她再慈和,再通情达理,始终是商家人,比不得受过精良教养的世家老太太,眼界自然就没法相提并论,想问题也比较直筒,说白了,一根肠子通到底,若没有江永敬,她也活不得这样安逸。
江永敬没回答老太太的话,而是看向江永珍。
江永珍被他这个眼神吓到:“大哥,我……我真的不舒服。”
平素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她什么性子,江永敬再明白不过,见她眼神闪躲,江永敬便猜到这里面一准有他不知道的事,可即便如此,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珍儿,你老实说,你真的与提督府一点瓜葛都没有?”
“你这是怎么话说的?”老太太不悦了,“你妹妹是商户女,她还能长翅膀飞去提督府与人家攀上关系啊?”
江永敬并非无中生有,而是先前在大门外等候的时候听到领头那位与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好像就是与江永珍有关的,所以不得不留个心眼,“总而言之,珍儿今天势必要去提督府走一趟了,大不了,我陪着你去就是。”
“大哥!”江永珍反应很激烈,“娘都说了我不用去,你为什么非得逼我?”
她要是安安静静讲点道理,江永敬或许还听得进去,可就是这样的大吵大闹,让他不由得想起那日无端上门来“认亲”的那位姑娘,这俩人性子可不是一般的像,甩甩脑袋把那惊世骇俗的想法剔除,他再一次道:“我陪你去。”
江永珍暗暗掐着掌心,虽然不知道提督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提督老爷主动让人来请,那就说明她与梁大爷的事儿暴露了,这时候过去,岂不是送死?
“既然你大哥说陪你去,那你去一趟就是。”
老太太原本还要坚持的,不过看江永敬的脸色也知道不对劲,索性松了口。
甭管江永珍后面做出如何让下人们大开眼界的“撒泼”举动,江永敬都吃了秤砣铁了心,最终还是将她给弄出去。
等到了提督府的时候,江永敬意外的看到了梁思雨,这个与他女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怎么是你?”想起那天的事情,江永敬脸色不太好。
梁思雨的目光略过江永敬,直接看向他身后的江永珍,在提督老爷和她爹的逼视下,当堂认亲,“娘。”
江永珍嘴皮子抖了抖,指着她大骂,“你乱攀什么亲戚?”
梁思雨已经冷静下来,看到恼羞成怒的江永珍,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提督老爷都知道了,这时候狡辩还有什么用呢?”梁思雨安静地道。
江永珍正想说句什么辩驳回去,上首提督老爷就沉声开口,“你便是江永珍?”
第一次面对这种权势在握的人,那浑身的气度,那犀利的眼神,绝对不是装出来吓唬人的,江永珍怕得不行。
在江府的时候,她可以仗着老太太撑腰横着走,可是到了提督府,别说她只是江家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江家主母,在这些大人物面前也根本不够看的。
“为什么要唆使你女儿上梁家大闹?”儿媳就在一旁看着,提督老爷没那兴致再与这些人客套一番唠唠家常,眼下最该做的,就是直截了当地把问题解决了,给王家吃颗定心丸,让梁家上下得安宁。
江永珍心里一惊,果然如她预想,怕是梁思雨这个没脑子的要么受不住威逼要么受不住利诱一股脑将她给供出来了。
不过,供出来又如何,只要她不承认,梁大爷还敢敲锣打鼓地宣告所有人他们俩就是那种关系?蠢的么?
“民妇听不懂提督老爷说的什么。”
提督老爷也不逼她,而是看向梁思雨。
腿脚都跪麻了的梁思雨再一次把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十分肯定就是江永珍这个生母唆使她来提督府认亲的。
江永敬脸色忽青忽白,瞪向梁思雨,“前些日子你去江家可不是这么说的。”
梁思雨直接无视江永敬的话,装作没听见。
而江永珍的表情就分外精彩了,看一眼梁思雨,再看一眼梁大爷,确定这父女俩串通一气拖她下水,心里恨得要死,可偏偏在人家的地盘上,什么狠话都放不出来。
“你是江家的当家人吧?”提督老爷看向江永敬。
江永敬忙点头称是。
“你表个态,这事儿怎么解决?”在这位置上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提督老爷是个人精,这件事说来说去,王家想要的交代无非就是弄死那个“私生女”,再把梁大爷所谓的“外室”给弄残,至于到底是不是梁大爷亲生的,到底与梁大爷有没有过那种关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梁家对于王家的态度。
仅仅是一个态度而已,就闹到要杀人的地步。
作为一省提督,处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拿不出正正经经的明目来,很轻易就能被人揪住辫子。
也就是说,处置梁思雨和江永珍,提督老爷很冒险。
王家之所以这么逼他,就是想看看他这份“态度”到底诚不诚心。
江永敬很想开口为妹妹说说情,可是他更明白,提督府为了平息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是铁了心要处置江永珍让此事翻篇,甭管江永珍与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总之这口锅是背定了,一旦他开口说情,他们家在苏州所有的铺子明天就得关门大吉,他那上了年纪的老母亲说不定还会被后续手段给活活折腾死,甚至于连她那小女儿也……
考虑得太多,江永敬眼圈有些泛红,望着江永珍,“妹妹,对不住了。”
笃定兄长不会把自己交出去的江永珍脸上一瞬间没了血色,“你说什么?”
江永敬已经转过身去,没回答她,只是看向提督老爷,“既然是家妹犯了错,提督老爷随意处置就是了。”
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哽咽着,胸腔里堵塞得厉害。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缓的余地,江永敬为了不触景伤情,先一步离开。
王氏想要的结果显然远不止如此,所以又说了些明嘲暗讽的话刺了梁大爷一通,梁大爷心一横,当天夜里就让人悄悄把江永珍给弄死毁尸灭迹,人间蒸发了一般。
至于梁思雨,划花了脸扔到下人堆里,一辈子给王氏当洗脚丫鬟。
王氏当然不会让她好过,基本上一言不合就是棍棒伺候,大耳巴子让她吃个够。
江未语知道结果的时候很惊讶,但她绝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陆修远在背后推波助澜。
陆修远这么做的原因不是对江未语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而是他与陆嘉平约定的一年期限就要到了,倘若他还是没能自己找个少奶奶带回去,就得听从陆二太太的安排再去议亲。
所以他难得的亲自出了一回手帮江未语扫清障碍。
这天江未语才起身,还没洗漱完就见到贴身嬷嬷匆匆进来说:“前院好像是有媒人来给姑娘说亲了,不过奴婢见大老爷的样子好像有些不太乐意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