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见得?”这还是头一个说他心慈手软的人。
易白毫不客气地道:“照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可以找各种借口压榨我,让我在某个时间段内一定要调配出解药,怎么像个娘们一样瞻前顾后的?”
“抱歉,我没有虐待病人的嗜好。”陆修远面无表情地道,倘若易白像当年追着云初微去南境时那么精神,那他是绝对不会客气的,可现在么……欺负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体力不支而死亡的人,胜之不武,况且传出去名声也不会好听,虽然他从来就不在乎名声。
“顶天一个月,我一定会把解药送到你面前。”易白放下手中的活,脸色依旧白得不正常,却比往日添了几分让人信服的坚定。
“那你能保证这一个月之内不会死在陆家吗?”
“……我尽量吧!”
——
听到陆修远要去北燕,易白越发的拿自个身体不当回事了,简直是用命在配药,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里,把金鸥拽来帮忙记录比重成分以及称药跑跑腿什么的。
亲眼看着自家主子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样拼,金鸥心里是有怨念的,主子没事的话,那就算陆家走运,可一旦出了任何意外,他第一个就拿陆修远开刀。
“让你去北燕你不去,让你帮忙称点料你也弄错,想做什么?”易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虽然有些中气不足,却还是让金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时回过神来,“主子恕罪。”
“拿回去,重新称。”易白看他一眼,把称错的细料往金鸥跟前一推。
金鸥难得的脸色红了红,印象中,这似乎是自己头一回在主子跟前出错,他马上将细料小心地挂上称。
易白拿着笔,时不时往册子上写,记录比重成分的同时,还得把该种成分做出来的“解药”对陆修远毒血的反应详细注解,否则便是白搭。
解药材料加一起共有三十余种,易白只能估个大致的比重,然后从这个比重相邻的数值开始配,三十余种材料这么配,费时又费力,可是没办法,这是一种易白以前连见都没见过甚至是没听说过的毒,就跟他体内的一样,都是让人头疼的,不过好在陆修远这个还有机会配出解药,那就不算太糟糕。
有了金鸥的帮助,易白顺当得多,材料的比重越来越向着真正的解药靠近,并没有耗时一个月,才半个月不到就把真正的解药配出来了。
拿到解药的时候,陆修远目光深沉地看着金鸥,“他怎么样了?”
出于礼数,金鸥拱了拱手,但语气中还是有那么几分不善,“算你们陆府走运,我家主子暂时没事。”
金鸥是个护主的下属,陆修远都明白,也懒得跟他计较态度的问题,不过心中却是无比惊讶的,熬了这么些时日,易白竟然没昏迷?该说是太走运还是在这半个月之内奇迹般的恢复了几成?
想来是前者可能性大一点,连苏晏都束手无策的人,陆修远相信易白身上不可能会出现奇迹,他如今只能吊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把解药交给宛童,陆修远对着金鸥道:“走吧,我去看看他。”
金鸥没异议,他甚至觉得,陆修远就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主子作为谢礼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二人一路无话来到易白的院子。
他正在午休,斜躺在外间的小榻上,线装书翻过来盖住了脸。
“主子应该睡着了。”金鸥“嘘”了一声,“陆少爷还是别进去了,等主子醒来,我再去通知你便是。”
这时,小榻上的易白伸手把书拿开,看向门外的两人,“有事?”
金鸥错开身,绕到陆修远身后帮他进门。
陆修远仔细看了易白一眼,虽然没什么好转,但也没比之前更差,“我来看看你。”
“解药都已经出来了,你不去找苏晏,反而来看我?”易白轻嗤,“果然被我说中了,心慈手软。”
陆修远脸色一寒,“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弄死你?”
起码希望你能对我冷漠一点。
出来的时间久了,易白这位以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渐渐地懂得了很多人情世故。
譬如,他明白了你越是在乎一个人,某天那个人突然要死了,便会给你留下一辈子难以抚平的伤疤。
如果说之前他不打算和陆修远相认是因为介怀于自己那不堪身份的话,那么现如今他仍旧不打算相认则是因为不敢。
几个月的相处,他能隐约感觉得出陆修远对他还是花了几分心思的,而他也对陆修远产生了那么几分依赖,算是弥补他从小到大少有人疼的空缺,但他希望这些都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没必要把陆修远也拉下水,自己到底是将死之人,他倒是可以轻轻松松说出真相然后两眼一闭撒手人寰,那么知道真相后的陆修远呢?他的下半辈子就得活在悲痛、懊恼和愧疚当中。
在易白看来,两兄弟的命运都是相当悲惨的,但相比较之下,陆修远的境况还算勉强,那就让他一直勉强幸福下去,陆修远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总不能自己要死了还拉他下水不是?
“还是早些去找苏晏吧,这个解药摆的时间一久失了效用可就没辙了。”易白侧了个身背对着陆修远,强撑着说出一句话。
陆修远冷哼一声,调转轮椅就走
金鸥把他送出去以后回房来,“主子,可还要属下帮忙做什么?”
“……水。”才说完一个字,易白就哇一声吐了口血。
“主子!”金鸥吓得脸色全变,急急忙忙取了痰盂和水过来。
易白早就习以为常,端过水漱口,弄干净以后才继续躺回去。
“主子,属下该怎么做?”金鸥红了眼睛,跪在他面前,“您说,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属下也一定办到。”
“聒噪,出去。”易白揉揉太阳穴,满嘴的血腥味让他受不了,又改口,“削个苹果过来。”
“是。”金鸥马上照办,一连削了三个苹果,全都切成小块,还细心地放了竹签子。
易白只吃了一个苹果的量就搁下了,“北燕还没情报传回来吗?”
金鸥摇头,“没有。”就算有,他也不可能说,主子这情况实在是太吓人了。
“下去吧!”易白烦闷地摆摆手,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为生母报仇,一个朱太后,一个宣宗帝,哪怕不能杀了这对母子,也要让他们狠狠受尽折磨,否则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
——
陆修远亲自到国公府与苏晏说明了来意。
苏晏有些意外,“这么短的时间,他就把解药配出来了?”
“我也挺意外的。”陆修远道:“只能说他在这方面的确能力出众。”当然,还有易白这几个月日以继夜的不懈努力。
“易白可有事?”苏晏问。
“昨天我去看过,并无大碍,不过也没多好。”
“哦?这么说,他最近还不错?”
苏晏上回去陆府的时候,易白的身体是每况愈下,对他来讲,只要哪天的情况没有更糟糕,那就是“很不错”了。
“我不懂医,或许国公爷过去的时候可以帮他看看。”陆修远也不太确定易白到底有没有事,毕竟易白情况特殊,或许只是表面上看着没事,内里早就发生什么病变了呢?
“走吧!”苏晏站起身来。
宛童马上推着陆修远的轮椅跟上去。
给陆修远动刀这件事,惊动了大老爷陆嘉平和二老爷陆嘉兴,两兄弟急急忙忙赶过来,见到陆修远还安安生生坐在轮椅上,顿时松了一口气。
陆嘉平看了一眼陆修远,又看向苏晏,脸色明灭不定,“听闻国公爷准备对远儿用刮骨疗毒的办法?”
苏晏莞尔,“令郎的状况,想必两位老爷是最清楚的,毒素能在他双腿内藏了二十余年不蔓延至全身已属奇迹,但浸了毒的那部分皮肉怕是早就有损坏了,不剔除不行,至于刮骨疗毒,倒是夸张了点,毒素要是入骨髓,令郎早就命丧黄泉了。”
陆嘉兴急急问:“国公爷有几成的把握?”
“七成。”苏晏实话说:“早在今日之前,我就给令郎看过了,中毒的那部分的确是损伤得厉害,却也不是没法子医治,如今既然有了解毒的解药,后面的事就好办了,不过,令郎可能受点罪,毕竟剔除坏死的皮肉是很痛的。”
陆嘉平再一次被吓到,面白如纸,“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没有。”苏晏摇头,“这样吧,既然你们放心不下,不妨先商量商量,等统一了意见再告诉我,动不动刀,你们说了算。”
“爹,二叔。”不等那二人开口,陆修远就道:“这些话,国公爷早就跟我说过了,我也做好了准备的。”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陆嘉平皱眉,“都动上刀子了,万一哪里不注意的话……”
“爹,请相信国公爷的医术。”陆修远特地提醒他,“宣国公是名动南凉的神医,如果您连他都不信,那么孩儿不知道还能找个什么样的大夫让您相信了。”
“这……”陆嘉平没了主意,看向陆嘉兴。
陆嘉兴低声说:“远儿,你可得想清楚了,他只有七成把握,剩下的那三成,可会要了你的命。”
“如果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轮椅上过活,这与要了我的命又有何分别?”
陆嘉兴一时语塞,也同大哥一样没了主意。
陆嘉平叹气,“爹知道,如今我们说什么都晚了,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只能遵从你的意愿了。”又看向苏晏,“到时候真动刀子了,国公爷能否用上麻沸散?起码让远儿减轻点疼痛,我这做爹的也能宽几分心。”
“可以。”苏晏点头。
“那就一切有劳国公爷了。”陆嘉平拱拱手,心中直叹气,倘若当初长姐和远儿没遭难,三弟就不会去鹿鸣山,不会错过曲萝,曲萝便不会阴差阳错嫁入苏府为妾,而现在,眼前这位也不会是苏家的子嗣,而是他们陆家的。
只可惜啊,当时变故来得太快,谁也没料想到三弟前脚才走,曲家后脚就出事了,而且更让人无奈的是,他和二弟明知道曲家之所以遭难全是因为自己那背信弃义唯利是图的爹,兄弟俩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等陆家大权轮到陆嘉平手上的时候,他与掌柜们的头一次见面就狠狠警告了每一个人,陆家从今往后要以诚信为本,生意场上虽然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但损人利己甚至是谋财害命这种事,但凡是陆家名下的铺子,一经发现,就当做掌柜自动让出股份并且还得卷铺盖滚蛋。
有了陆嘉平的严令禁止,陆家内部的那股邪风仅在短短半年之内就被连根拔除,就因为他们家以诚信为本,打出去的老号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缀饰都是真材实料,所以才能有后来富可敌国的陆家。
陆嘉兴看到苏晏,显然也有同样的感慨,兄弟俩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很默契地出去了。
接下来,苏晏让人单独腾挪了一间空房来仔细布置了一番,在动刀之前特地去了一趟范府,请范琦帮忙从太医院安排了三个不怎么惹人注意但在药理方面很精通的小童来打下手。
小榻上原来的小绒毯大迎枕等物全部被撤离,铺上了苏晏让人特地用高温水煮过晾干的床单,至于其他的东西,都是想法子简易消过毒的,苏晏以及那三位药童的手上都戴了羊肠手套,等陆修远脱了外袍和亵裤就开始动刀。
陆家几位主子都焦急地在外面等,就连陆幼萱也因为得了消息放心不下而特地从赫连钰处告假回来,只是她来的时候陆修远那间“手术房”已经被紧紧关上了,她没能看到陆修远,陪着陆二太太他们在外面等。
前后总的耗时一个半时辰,苏晏推开房门的时候,额头上隐约能看到细密的汗液,可见动刀的压力不小。
“怎么样了?”陆嘉平第一个冲过来拽着苏晏的胳膊,“远儿他没事吧?”
“毒血放了,损坏的部分也剔除了,余毒也清理得差不多,接下来的二十日之内,他都不能随意下榻,只能躺着静养,另外,那位白公子给他配的解药有外敷和内服两种,外敷的你们记得三天换一次药,内服的要从现在就开始煎来服下。”
这么说,是完全能恢复了,陆嘉平大喜,“辛苦国公爷了。”
“应当的,陆伯父别这么客气。”其实苏晏对拯救陆修远没那么热忱,主要还是他娘,在陆修远去找之前就跟他说过好几次了,让他一定要想法子救救这孩子。
苏晏都明白,他娘在知道当年陆川没等她的真相以后就彻底原谅陆家了,所以见不得陆家人遭罪。
救陆修远,也算是完成他娘的小小心愿吧!
“来人,快快请国公爷上正厅坐,奉好茶!”陆二太太一脸感激,“国公爷这次可算是帮了陆家大忙了,我得好好谢谢你。”
看着陆二太太,苏晏有些恍惚,陆修远不过是她侄子而已,竟然能当成亲生儿子这样紧张,怎么苏家就见不到这么和乐的现象呢?果然是不能比,一比,苏家简直不要太糟心。
“茶我就不喝了。”苏晏摇头,“我还有点事等着处理,先告辞。”
“哎,怎么也得留顿饭吧?”陆二太太过意不去。
苏晏笑笑,“改天来吃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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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权王撩妃成瘾,作者:楚夜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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