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微一连吃了三个青橘,直看得赫连双牙酸,见云初微再拿第四个,她赶紧伸出手来挡,“我的小祖宗,你要再吃,仔细闹肚子了。”
云初微瘪瘪嘴,“也不晓得为什么,一看见这青橘我就流口水。”
“那也不能多吃啊!”赫连双哭笑不得,“贪吃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一会儿回去你要真有哪里不对劲了,九爷知道,还不得把我们婆媳骂死?”
云初微翻翻眼皮,“九爷在南境,远着呢,他不可能知道。”
赫连双马上将剩下那几个青橘收了起来,“管他知不知道,你都不能再贪嘴了,要真肚子饿,不如我请你去外头吃好吃的。”
云初微直甩脑袋,“不要,我就是吃两个橘子而已,你们不让就不让呗,哪儿那么多话?”
赫连双看着她,一脸的无可奈何。
云初微转而说起了旁的话题,“嫂子,最近和吴二哥怎么样?”
赫连双小脸染上娇羞,“也就…那样呗!”一样没圆房。
大婚半年了,驸马对她的好始终没变过,可她依旧解不开心结,没法就这么把自己交出去。
驸马每天都睡在外面的耳房,久而久之,两人没圆房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云初微来之前,赫连双正和婆母说这事儿呢。
知道瞒不过去,她索性就坦白了讲,直接告诉婆母自己还没能适应过来,好在婆母脾性好,也没太勉强她。
几人说话间,外面就传来吴勇的声音。
“娘,公主在这儿吧?”
紧跟着,他挑开帘栊进来,见到云初微也在,忍不住愣了愣,随后笑道:“今儿刮的什么风,竟然把夫人给刮到这儿来了?”
云初微转过头看着吴勇,他比半年前更加英伟魁梧了,天儿有些热,他穿着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单薄武士服,胸膛微露,健硕的蜜色肌肉线条紧致,饱满弹性,骨键筋强,无形中频频向外散发出猛男的魅力。
云初微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么久不见,吴二哥进步不少啊,啥时候能参加武举?”
相比较半年前,如今的他器宇轩昂,就连谈吐都大方爽快了不少。
“听说今年的武举是在十月份,我才入武馆半年多,还是一级新生呢,要去参加武举,怕是有些难度。”吴勇道:“不过如果下一届要等三年,那我今年还是愿意去试一试的。”
吴勇所在的朝阳武馆,是云初微利用苏晏的关系帮他弄进去的。
朝阳武馆就跟国子监是一样的性质,但凡从这里结业的学生,都能被朝廷安排到一份固定的武散职,当然,这种职位连品级都没有,只能勉强混口饭吃,如果不想一辈子碌碌无为,除了拿校考成绩之外,学武其间也可以参加每三年一度的武举,一旦考中,便可提前结业前往任职。
所以,吴勇虽然是去年才进去的一级新生,但只要报了名,他也可以参加今年的武举。
“吴二哥这么认真,就去试一试呗!”云初微道:“说不准还真能考中呢?”
吴勇笑道:“考中我倒不指望,主要是借着武举去锻炼一下,看看武举的难度与武馆里教授的区别大不大。”
“我觉得这想法不错。”赫连双道:“难得驸马如此上进,我自然是支持你的。”
吴勇看了一眼赫连双,耳尖悄悄红了。
这种羞赧的小动作出现在一个器宇轩昂的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反差萌,云初微忍不住好笑。
大家把话题聊开,吴勇也就不拘束了,“云妹妹晚上留在这儿吃饭吧,吃了饭再回去,你要是一个人不敢回去,大不了我送你。”
云初微忙摆手,“吃饭就不必了,倒不是我不敢回去,而是早上答应了回去陪我婆母吃饭的,咱不能言而无信不是?我还是快些回去的好,一会儿天色晚了,婆母该担心了。”
听到她搬出静瑶太夫人来,吴勇再不敢阻拦了,亲自送她出门。
坐上马车,云初微冲吴勇和赫连双挥挥手,“你们小两口回去吧,我这就走了。”
“云妹妹,慢走。”
转过身,吴勇低头看向赫连双,“公主,饿不饿了?饿了咱就回家吃饭。”
赫连双点点头。
吴勇进米铺打了声招呼,“娘,我带着公主先回去了。”
“嗳,老二,路上注意安全。”吴婶嘱咐。
吴婶和吴大要看铺子,所以很少回去吃饭,都是在铺子里将就着吃的,只有赫连双和吴勇回去吃。
两人坐上马车,很快回到小院儿。
一下车,把赫连双安顿好,吴勇就急着要去厨房。
赫连双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吴勇愕然,转过头,“公主?”
“驸马白天在武馆就已经很累了,厨房那边,让厨娘们安排就好。”
意识到失态,赫连双赶忙缩回自己的手。
吴勇道:“我怕她们做的公主吃不惯。”
“大婚了,就是一辈子,再不习惯的事,总有一天都要习惯。”赫连双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吴勇心神一震,“公主。”
“叫我双儿。”
“双…双儿。”
“吴二哥。”虽然第一次这么称呼他,但她觉得远比冷冰冰的“驸马”来得亲切。
吴勇坐下来,“公主…双儿,有什么话,你慢慢说。”
“嫁给你半年,也任性了半年,希望你原谅我的不懂事。”
“傻丫头。”吴勇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怎么突然说这些?”
其实他心中无比震惊,要知道这半年来,夫妻俩过的都是相敬如宾的日子,他从来不越雷池半步,她也不会主动跟他说心里话,他们的日常相处模式,基本就是他早起,给她做早饭,然后去武馆,中午不回来,晚上下学,又会变着法儿地做皇宫里没有的小吃给她尝。
虽然她也肯吃那些菜,但对他的态度,半年如一日,不冷不淡。
“吴二哥。”赫连双的声音有些抖,像是浑身都在发冷,“我想,试着接受你。”
吴勇呆若木鸡,彻底没了反应。
“虽然咱们俩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可既然都已经成了一家人,这日子,照样要过到头,不是么?”她眼圈红红,像只伤心的兔子,看得他心头很不是滋味。
“双儿,哦不,公主,我不会勉强你的。”
从来没见过她这样,今儿头一回见,着实把吴勇吓得不轻。
说完,他就站起来要往外走。
“吴二哥。”赫连双唤住他,“你这是…在嫌弃我吗?”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吴勇结巴起来,有些语无伦次,“我只是觉得,像咱们现在这样相处挺好的,我可以慢慢等你,等到你心甘情愿为止。”
“你不怨我?”
“不怨。”吴勇甩甩脑袋,真的不怨,此生能娶到公主,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他从不敢奢望她马上就能接受自己,所以这半年的每一天都在努力,努力让自己更优秀,变得更强。
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感动到她。
她刚才的反应,的确出人意料,要么,是她去过皇宫,被皇后娘娘点拨了,要么,是她今儿在米铺的时候,他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想到这里,吴勇眸子霎时阴暗下来,半蹲着身子看着她,“公主,是不是,我娘跟你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你了?”
“叫我双儿。”
“双儿。”
“娘没对我说重话。”赫连双摇头,就是因为这家人的过分纵容,才会让她无地自容。
“那你为什么……”吴勇很不解,又问:“还是说,你今天又进宫了?”
赫连双还是摇头,“我没进宫。”
骆皇后来过两道帖子请她,都被她以身子不适推拒了。
那段时间,她正处于叛逆期,心理有点小扭曲,不想把自己的情绪带入皇宫,免得父皇母后看了以后会更难过。
吴勇轻轻握住她的手,“别哭,你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我帮你分担,可好?”
他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赫连双就更难受,不管不顾扑在他怀里放声哭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却是哭着的。
也是他第一次抱她,心情有些七上八下。
僵了一瞬过后,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明天我送你去东阳侯府,你和小侯夫人是好友,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和我说的话,就去找她,她不会不管你的。”
赫连双没反应,抽泣不停。
“双儿,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何突然伤心又突然说出那些话来,但身为你的夫君,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
赫连双止住哭声,抬起头来,“什么?”
“如果可以,永远都不要哭,公主的眼泪,是很珍贵的。”
不知为什么,刚刚还伤心到不顾形象大哭的赫连双在这一刻突然想笑,于是,再一次不顾形象破涕为笑。
吴勇见她终于肯笑,心中高兴,“现在还难不难受?”
“不难受了。”她摇摇头。
吴勇将她抱到床榻上坐着,一转身去外面的水房打了热水来,将毛巾浸湿拧干,拿起来轻轻给她擦脸。
“我自己能来。”赫连双想从他手中夺过毛巾。
吴勇道:“双儿一日是公主,就终身是公主,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吴家。”
把毛巾从她面上拿开,他很认真地道:“就算你不是,我也会把你当成小公主对待。”
赫连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心底似乎有个软软的地方被触动,说不出的暖。
“吴二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们本就是强扭在一起的婚姻,如果只是做面子,相信没有哪个男人能做到如斯地步。
“因为你是吴家的小公主啊!”
他说话的语气,很像大人在哄小孩子,却不管谁听了,都会觉得特别特别的暖。
聂嬷嬷提着食盒进门的时候,见到驸马也在,她忙退回去,重新敲门。
“嬷嬷,进来吧!”赫连双坐正了身子。
吴勇端起铜盆打算去倒水。
聂嬷嬷忙道:“驸马爷,还是老奴来吧!”
“嬷嬷不必客气,陪公主用饭吧,这些事儿,我能做。”吴勇说完,阔步走出门外。
聂嬷嬷走到桌边,将食盒打开,里面是香喷喷的饭菜。
“公主,这些都是您爱吃的。”摆好碗筷,聂嬷嬷躬身立到一旁,随时准备着给赫连双布菜。
赫连双趿上鞋子走过来坐下,端起小碗。
聂嬷嬷一面布菜,一面瞧着她的脸色,然后小声问:“公主和驸马爷之间的疙瘩,解开了吗?”
赫连双一下子呛咳起来。
聂嬷嬷暗骂自己不该这个时候多嘴,忙给赫连双顺气。
又倒了水过来,赫连双喝了一大口,喘着气道:“嬷嬷打小就教我食不言寝不语,今儿怎么迫不及待在我用膳的时候问话了?”
“老奴知错。”聂嬷嬷垂下头,一副等着受罚的样子。
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打小就看着自己长大的嬷嬷,赫连双哪能舍得说罚就罚,“今天我去了米铺。”
聂嬷嬷微讶,“见到夫人了?”
“嗯。”赫连双点头,“大婚半年肚子没动静,没圆房这事儿怎么都瞒不过去的,我索性全都坦白了。”
聂嬷嬷面露紧张,“夫人如何说?”
“婆母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嘱咐我,如果吴二哥待我不好,就跟她说,她替我收拾吴二哥。”
竟然连称呼都在不知不觉中换了。
聂嬷嬷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说小公主心性单纯。
“那么,公主是怎么想的呢?”聂嬷嬷试探了一句。
“我…”赫连双哑了声音,“我也不知道。”
“考虑了半年的时间,公主还是一点想法也没有吗?”聂嬷嬷又问。
其实她并不想逼迫这个小女孩,可是皇后娘娘那边好几回让人暗中来问她公主和驸马的日常生活状况,她不敢对皇后娘娘阳奉阴违,却又不愿出卖小公主,左右为难。
赫连双想了想,“想法,应该是有的。我打算,慢慢接受驸马。”
聂嬷嬷大喜过望,“公主此言,可否为真?”
“当然是真的。”赫连双道:“嬷嬷不也说了么,这里是我今后永远的家,那么我想,就算我不接受驸马,我还是得在这里待下去,而且一待就是一辈子。那么别扭着,终究不是法子,早晚得被父皇母后知道,我不想他们在烦忧朝政之余,还得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来,这不是乖女儿该做的事。”
小公主总算长大了。
聂嬷嬷很欣慰,“公主想要如何做,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吧,老奴只是个奴婢,断没有伸手阻止公主的道理,老奴能做的,就是祝福公主。”
赫连双点点头,“嬷嬷,明天我们去东阳侯府吧,好久没去看妙瑜了呢,也不晓得她最近如何了。”
——
翌日一早,东阳侯府。
盛夏天儿亮的早,空气也新鲜,黄妙瑜让翠芙扶了她去花园里坐。
云安曜走了这么久,倒是写了几封信回来,每一封信都认真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自己照顾不了,那就别吝啬丫鬟们,只管让她们来。
每次北疆来信的时候,黄妙瑜听翠芙念完就拿过来紧紧攥在掌心里,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感受一下他粗粝的大掌留在信封上的余温。
像往常一样,翠芙又给黄妙瑜念了一封信,她依旧接过来,攥住信封一角,放在靠近心脏的位置,然后深深地呼吸几下。
唯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他还在自己身边。
主仆俩的对面,有一丛细竹林,挡住了两人的身影,当然,也挡住了竹林那边的几个洒扫丫鬟。
但她们说话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今天早上我们几个去打扫小侯爷的房间,竟然从床底下找出半坛子酒来。”
“小侯爷常在自个屋里喝酒,这不是很正常么?只不过,隔了半年你们才发现,太太都没责怪?”
“太太当时也在,看到那半坛子酒,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但没多说什么,只让我们处理了就是。表面看似没什么,其实那半坛子酒大有来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