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顾言一边轻拍着凤时宁的后背,却没有那么足够的底气和凤时锦对视。在场的人除了侍卫去前院集合了,就只剩下几个贴身的妈子和丫鬟,苏顾言肃声道:“今夜之事谁胆敢乱传,立即处死!”
妈子丫鬟们噤若寒蝉。
凤时锦动了动脚,兀自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了几下才勉力稳住心神,扬头对苏顾言似笑非笑道:“看样子四皇子还是准备不去追究了。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吗?”
苏顾言道:“今夜之事可大可小,大是一件命案,小则是处置了一个家卫。”他飞快地看了凤时锦一眼:“我想你也不愿身上再背负一条命案,今夜之事便权且按照后者来论,也请你不要外传,这对你对她都好。时宁她并非针对你,只是一片苦心,还请你不要责怪她。可要留下来请大夫来看看,我也好顺便通知国师来接你回去。”
“不用了”,凤时锦拂了拂自己濡湿的袍裙,身上冷得彻骨,她都只云淡风轻道:“我不需要大夫,也不需要等师父来接我。”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无比清明:“这个地方每一口空气都充满了腥气和恶心,我怕我再多留片刻,就会忍不住吐出来。既然你不打算追究,我杀你的家卫便是我正当防卫,按照大晋律例算不得有罪。凤时宁是你的皇子妃,要偏袒要纵容也全凭你一句话。”
凤时锦似笑非笑道:“只是她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可能全大晋都再找不出一个比她心胸更为开阔之人了,往后四皇子还得小心才是,不然隔天她就邀别的女人到你家里来下个什么合欢香往四皇子你床上送了。她可真是爱你。”
苏顾言面色有些难看。
他是聪明人,纵然凤时锦不说,他也知道凤时宁的用心。只是夫妻多年,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站在她这一边,选择了谅解她。
同时他对凤时锦也存了一份私心,这事要是闹大了对她是绝对没有好处的。毕竟她身上已经背负了凤时恒那一条人命。他不想凤时锦再闹得声名狼藉,在这上京无一处立足之地。
凤时锦艰难地挪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苏顾言夫妇走了过来,堪堪从凤时宁身边错过时,她定下了脚步,不悲不喜淡淡道:“你知道吗,方才在暖阁里我差一点就信了你。从今往后,我已不是儿时那个任你好诓骗的凤时锦了,你欠我和我母亲的,你终会一点点全部还来。”
凤时宁轻轻地瑟缩,抬起泪眼与她相视。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眸,一双凄美如梨花带雨,一双寒澈如雪葬天光。
凤时锦拖着疲惫透支而血迹斑斑的冰冷躯壳,一步一步走出了四皇子府。前院集结的侍卫,在苏顾言的命令下不敢有丝毫阻拦。
她走出大门口,走出屋檐下,屋檐下的两只灯笼苍茫而微弱。她在露天雪夜里站了颇久,然后仰头看着天,夜里天晴,已有几颗稀疏的星子遥遥坠坠地闪烁。她往上吐了一口气,白雾在灯笼光泽下一下就散开。
清明的眼里,亦有水光凝聚,试图顺着眼角淌下,流过她的面庞。但她忍住了,自言自语道:“你竟还以为她真的后悔了么,凤时锦,你真傻。”
事到如今,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难过的。
大概,在她的心里,曾经那个温柔善良的亲姐,是真的彻底死去了吧。
凤时锦又垂下了头,然后僵硬地往前挪动着步子,留下一窜深深浅浅的脚印。街上已无半个行人,偶遇街边醉鬼,见了她满身血污,无不以为是厉鬼,大叫着仓皇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