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可用拿萧五没办法,只好猜道:“买来的?偷来的?抢来的?”
“都不是。”萧五连连摇头,回身一指不远处树上的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哈哈一笑,“他让我帮他上树,我要他手中的糖葫芦。上树后,他又害怕,想下来,他只有一个糖葫芦,我才不管他下来的事情。”
丁可用哭笑不得,树上的孩童正咧嘴大哭,他让身边的捕快去帮忙放下孩童,拉住萧五的衣袖:“萧哥,夏县尊到底在哪里?”
“在船上。”萧五用手一指河中的船只。
丁可用不敢怠慢,急匆匆跑到了船上,正好遇到新来的捕快齐合为难夏县尊,方才的所有担心和害怕全部化成了一腔怒火,二话不说一脚踢在齐合的腿上,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知不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谁?是夏县尊!”
真定县衙衙役连同捕快一共百余人,其中没有见过夏祥者不在少数,齐合正是其中之一。他被丁可用一脚踢在腿上,本来还想硬撑着站稳,一听眼前之人竟然是夏县尊,顿时惊吓之下,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夏县尊,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夏县尊,请夏县尊治罪!”齐合对夏县尊之名如雷贯耳,只是近来他经常跑外,无缘得见夏祥一面,不想竟是人在对面不相识,他心中无比自责,又十分害怕。
“治罪?治什么罪?”夏祥呵呵一笑,扶起齐合,“起来,齐合,你恪尽职守,忠于职责,应当赞扬才对。丁捕头,齐合赏钱一贯。”
齐合还没有当差之前,总是听人讲起县尊是一县之尊,是天大的官儿,是真定县说一不二的天,让谁生谁就生,让谁死谁就死,不能冒犯。当差之后,他也经常听人说起上任知县郝海记被知府崔象和县丞许和光夹在中间受夹板气,经常会向衙役、捕快发火,动不动就打人板子扣人薪俸,以至于还赶走了几个他看不顺眼的衙役。
衙役本来就是吏,用谁不用谁,县尊可以一言而定。通常衙役为了维护县尊的威风,为了方便办案,对百姓会呼来喝去,作威作福。一入公门深似海,是说人在公门之中,会和百姓成为陌路人,更会凌驾于百姓之上。所以一旦进入公门,再要出来,就很难再在百姓中立足了。
尤其是衙役和捕快。
被郝海记驱逐出公门的几个衙役和捕快,脱了官服之后,没有了公门的身份,却又因为当差时欺压百姓,被百姓所不容。最终在真定无处容身,连生计都无法解决,最后只能远走他乡。
听说几人之中,没有一人善终,有的病死在了他乡,有的在途中饿死,有的因抢人钱财被抓入狱。
齐合得知自己冒犯了夏县尊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他肯定会被夏县尊赶出公门了。一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悲惨遭遇,他确实吓得不轻。
不料夏县尊竟然亲自扶他起来,还说要赏他一贯钱,他以为他听错了,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不只齐合愣在当场,张学华和金二娘也是惊讶得不知所以!
什么,小郎君竟然是堂堂的夏县尊?想起刚才他出言不逊,骂夏县尊是黄口小儿,心中无比惊恐,朝夏祥叉手一礼一揖到底:“夏县尊,方才小老儿多有得罪,请夏县尊治罪。”
“夏、夏、夏县尊,我、我、我刚才没说你什么坏话,就是笑的声音响了一点,你、你、你不会也要治我的罪吧?”金二娘吓得连话都说利索了,双腿打颤,只差一点就坐地上了。
“你们不必慌张,也不用害怕,本官不会治你们的罪。”夏祥吩咐丁可用,“丁捕头,破开董现的衣服。”
“是。”丁可用一颗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里,见夏县尊如此宽宏大量,心里才平静了几分,对夏县尊又多了几分敬意,他抽出腰刀,在董现的身上一划,感觉刀身似乎划在了铁板之上,他不由“咦”了一声,“怪事,董现穿的是什么衣服,怎么像是铠甲?”
丁可用从划破之处用力一拉,衣服顿时拉开,露出了里面形如网状的铠甲!
“果然是铠甲!”丁可用惊呼一声,“董现竟然身穿铠甲,怪不得遇水下沉,尸体没有浮出水面。”
铠甲最早是由皮革所制,从战国时开始有铁制铠甲。汉代称铁甲为玄甲,以别于金甲、铜甲。宋代镜甲有钢铁锁子甲、黑漆濒水山泉甲、明光细网甲、明举甲、步人甲等数种。董现身上所穿的铠甲是细网甲,由铁丝所制,重达三十斤以上。
夏祥点了点头,心想果然不出他所料,董现尸体不浮,是身负重物之故。但究竟董现身负何种重物,他也不得而知,只是凭借猜测。
“好像还有东西。”齐合眼尖,发现董现的腰间鼓鼓囊囊,夏县尊平易近人不说,还十分友善,他就胆子大了起来,伸手将衣服再用力一拉。
哗啦一声,衣服破裂,从董现的腰间洒落了一堆东西,明晃晃直耀人眼。众人吃了一惊,纷纷让开,定睛一看,原来是银锭和铜钱。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是前人所追求的终极梦想。腰缠万贯也确实是非常富有之人了,从唐时开始到大夏,富人也确实喜欢在腰间缠钱。不过一贯钱很重,腰间能缠上几十贯钱就了不起了,再多就连路也走不动了。
张学华睁大了眼睛,啧啧连声:“董现穿了铠甲,是防匪徒盗贼。又随身带了这么多钱财,不是又招惹盗贼?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夏祥却可以想得明白,董现的生意北到漠北南到泉州,甚至南海诸国,钱引虽轻便,却不是硬通货,很多地方不认也不收,还是铜钱和银子好用。他随身携带银钱,也是想着有用钱之处可以逢山开道遇水搭桥。
相信董现怎么也想不到,身上的铠甲和腰间的银钱,竟成了让他沉尸河底的罪魁祸首。
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夏祥长出了一口气,若是没有打捞上来董现尸体,今日还真无法向百姓和船公交待,他朝周围船公叉手一礼:“本官谢过各位船公!董现在天有灵,也会感谢诸位让他的尸身重见天日。”
众人惶恐,忙纷纷还礼。船公中不少人见过上任知县郝海记,对知县的观感只停留在威风威严和不可侵犯之上,还是第一次见到如夏祥一般和颜悦色并且没有高高在上作派的知县。
夏祥来到船边,朝河中望了望,问道:“河水有多深?”
“三丈以上。”船公吕东梁恭恭敬敬地答道,“下面还有一丈有余的淤泥。”
“若是让人清理淤泥,需要多少人手?又要花费多长时间?”夏祥让丁可用组织百只船队,声势浩大地打捞董现尸体,并不仅仅是为了打捞尸体一件事情,他所图深远,有更长远的打算。
吕东梁被问住了,半晌才尴尬地答道:“回夏县尊,小人是船公不是河工,不会计算。”
“不怪你,是本官没有说清,本官是想问你,一百多只船如果运送淤泥,一次可以运送多少?”夏祥自小生长在被滹沱河环绕的山村,虽也经常下河游泳,却不会行船打鱼,也不懂河工。
“小人的渔船一次可拉三百余斤鱼,在一百多只船中,不算大也不算小。就按每船可拉三百斤算,一百多只,是三万多斤。”吕东梁打鱼卖鱼,算账很是拿手。
“夏县尊,小人的父亲是河工,对滹沱河了如指掌,有什么吩咐,将他唤来便是。”齐合上前一步,献宝一样地说道。
“好,很好。”夏祥喜出望外,吩咐下去,“丁捕头,派人带董现的尸体回县衙,让仵作验尸。吕东梁、张学华,你二人找几名水性好的船公,下到河底量量淤泥深浅。”
“是。”丁可用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