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显绰和高科,一边是飞马给李孟送信,一边是去给山东留守的马罡和赵能送信,若有异动,鲁地兵马随时南下平乱。
不过那大战持续的时间不长,先是李孟的官方捷报传来,明里暗里顿时是安静了许多,然后就是私下里的消息——斩首五万,每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是目瞪口呆,都是骇然失色,都是沉默不言。
有人不信,但相信的人更多,私下里,这消息已经是传疯了。
暗流汹涌的两淮之地,突然间安静无比,那些准备搬到屯田田庄之中的地主和小商人们都是放心大胆的住在了原地,再也么有遇到什么危险。
江显绰突然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运用关系,都无法查到一点动静,好像是对方把所有的行动都给停止了下来。
“大爷,大爷,小的回扬州府,老太爷府上把大门紧闭,不让小人进去,小的家眷也都是被赶出来了,自己租了个宅院住。”
在淮安府城的方家宅院之中,已经不复几天前的车水马龙,大门紧闭着,方应忠坐在客厅中发呆,身边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脸色惨白的禀报,其他的下人都是躲了起来。
“老二和老三那里呢?”
方应忠哑着声音问道,那家丁脸色更是颓败,慌张的说道:
“二老爷和三老爷也是一样,大门紧闭,说是家里闹鬼,不敢放外人进门。”
“哗啦”一声,方应忠把手中的茶杯砸在了地上,口中大骂道:
“闹鬼,闹个冬瓜的鬼,我看是老二、老三心里有鬼…….”
说完就站了起来,气得在客厅中走来走去,那家丁站在一旁不敢言语,走了几圈,方应忠又是坐了下来,在身边的茶几上拿起一个酒壶,倒了一杯酒,迟疑了下,递给了那名家丁,温言开口说道:
“方禄,这来回奔波这么多天,你也辛苦了,喝点酒,活活血。”
那方禄盯着这杯酒,脸上更是一丝的血色也无,但稍微的停顿之后,还是苦笑着接过了那杯酒,躬身的说道:
“多谢大爷的好意,小的一家几口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儿子明年也该成亲了,小的婆娘左腿有风寒,小的家里还有个叔叔一直是有病在床上,全靠小的给钱养着……”
那家丁突然是毫无礼数的喋喋不休起来,那方应忠也是凝神听着,最后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都记住了!”
方禄惨笑一声,仰头把酒喝了下去,又是抱拳作揖,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门去,方应忠呆呆的看着,举手捂住了脸。
两淮首屈一指的大族方家,长房长子方应忠在淮安府城的别业小住的时候,贴身的仆人方禄得了急病身亡,方家的面子在淮安府还是很好用的,方应忠报了个急病身亡,官府的衙役连验尸都没有也就是给发了文书。
快要年底,这方应忠想必在外面住的够了,带着家人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在扬州府的住处。
外人看着没什么不对的,不过在十月间,一贯是标榜孝悌的方老太爷宣布了一个让扬州人都惊讶非常的决定,说是长子方应忠不孝,不再安排他继承家业,而是打发他带着妻小去徽州老家看守祖坟。
若是平民百姓,换个人来继承家业,不过个小事情,但是对于方家这种大族来说,更换继承人,那代表着许多产业,许多钱财归属的变更,这个波澜扩散到和方家生意相关的各处的话,震动更大。
扬州府城,淮安府城,甚至是整个江北还有江南的一部分地区,有许多人都是依附在方家三个儿子其中一人身上发财求食,已经结成了紧密利益共同体,这方应忠是长房长子,被认为是方家的继承人的他,依附于他身边的人更多。
方家老大的骤然失势,在扬州府许多人跟着瞬间破败,算是很大的震动,不过这样的大事,一贯是以睿智著称的方老太爷却仅仅是以一个“不孝”的理由做出了决定,让很多人都是糊涂。
众人也不是傻子,都是知道其中定有隐情,但却都猜不到事情的真相。
李孟的斩首两千余,这个战绩还自称为大捷,被很多人嗤笑讽刺,认为是武将粗鄙,贪功好胜的典范,就是因为这样的军将,关外的督师洪承畴才会有松山的劫难,这样的武将于国于民都是无用。
但李孟离开河南之后,李、罗联军和追击而来的新任五省总督、内阁学士丁启睿率领的四万官兵交战,当时李、罗联军是刚刚经历了在归德府附近的大败,官兵满以为能捡这个便宜,谁想到才一接战,就是全军崩溃。
先前大败的李、罗联军对官兵的战斗力有了新的估计,两军都是投入了全部的精锐,按照他们的想法,如果总督五省兵马的丁启睿堵住西面,开封在北,李孟在东,三面合击的话,流民军队的境况可就窘迫了。
谁想到对方实在是不经打,一接战,流民联军的士兵如狼似虎的冲过去,官军立刻是崩溃了。
本来已经是颇为衰颓的流民军队的士气,又是被这场胜利给鼓舞了起来,四万多官兵一路溃败,带着丁启睿跑进了开封城中,进城的时候,丁启睿身边只剩下了四千人不到,再也不敢出着开封城。
这还是李自成和罗汝才顾忌李孟定下的范围,不敢追击的太狠,以免越界的原因。
经过这件事情,新任的五省督师丁启睿的一些典故才被尖刻的文人们翻了出来,比如说,到军之后,不知道做什么,对下属的军将说道“军中诸事,尔等自专,不必问。”
由此看来,文官也不是那么靠得住。
张献忠不愿意奉李自成为主,潜回湖广之后,在郧阳一带,一直是和追击他的左良玉兜圈子,但在一次攻打县城的战斗中,被城上的火器伤到,伤重退兵,所以湖广一带开始传言,张献忠已经死掉。
九月初,李孟就回到了济南城,山东巡抚颜继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眼下他的处境颇为的尴尬,几次去京师运动,想要调职或者是辞官致仕,都没有什么回音,提升更是不可能。
倒不是他的那些好友故旧不办事,而是朝廷中人对他约束不了自己属下的总兵,感到不满,有心换人来做,只是知道些山东底细的人谁也不愿意去坐那个位子,给他贬官调职吧,颜继祖这个巡抚还一直是有些功劳分润,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
也只得是让颜继祖这么不尴不尬的继续呆下去了,李孟出征河南没有带上他和监军太监陈敏,回来的时候,却依旧是在报功的文书上列名,若是旁人,分毫功夫没有花,就有这样的功劳入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但对于颜继祖和陈敏来说,李孟这么慷慨的分功,就好像是在火上烤他们一般,心惊胆战的,想不要,却又不敢不要。
对比下监军万元吉,平贼将军左良玉、督师丁启睿、保定总督杨文岳这等人的战绩来说,李孟这斩首两千余,还真能称得上是大功一件。
朝廷中人再怎么不愿意搭理,再怎么讽刺,这功劳还是要赏的,好歹李孟报上去的是两千余,如果说按照实际杀敌数目报上去,那李孟的大功已经不能是用加官来打发的了,只能是封爵,大明公、侯、伯三个等级的,最少也是侯。
现在这种情况相对容易打发一些,李孟的最多也就是加个将军号,再有些赏赐,也就够了。
在山东巡抚官署修身养性的颜继祖,接到了总兵衙门亲兵的告知,说是朝廷钦差马上就要到山东了,请巡抚颜大人负责接待,一干的费用都由总兵衙门支取。
那亲兵说的客气,山东巡抚颜继祖回答的也是妥帖,说这本就是本官的庶务,定当办好,请李大人不必担心云云。
派来传信的亲兵说完事情也就走了,接待传旨的钦差太监,这倒是熟门熟路的勾当,颜继祖直接吩咐道下面去忙碌就是,而且山东布政使司衙门肯定也会分担一部分的职责,倒也不需要太劳心劳力。
山东巡抚颜继祖神色如常,依旧是处理他那少得可怜的公务,其实就是给总兵幕府的已经拟就的成文盖印而已。
晚上熄灯睡下,对着自己的发妻,颜继祖才是无奈的苦笑起来,巡抚官署的这些属员,还不知道有多少是李孟的安插的亲信,说话作为,平日里颜继祖都是小心谨慎,生怕被别人抓到了什么把柄。
看着像是正常的公务交接,走的也是正常的手续,但总兵命令巡抚做事,如同命令自己的书办,而且这巡抚还要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怨言的接受,按说,这事情只有反过来的时候才正常。
颜继祖除却苦笑着接受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处置方法了,而且这苦笑还要偷偷的苦笑。
京师来的太监姓莫,从前走的是大太监曹化淳的门路,曹化淳一失势,他这边也捞不到什么好差事了。
这去山东传旨,就是不好差事之中不好的那个,这种去给军将封赏的差事,就算是给最恭谨的武将封赏,也不是什么好活计。
“才八百两!?”
这钦差到一地,一般是本地地位最高官员迎接,巡抚颜继祖自然是当仁不让,领着莫太监进入官署接待,宾主落座之后,总要闲聊几句。
这莫太监虽说是京师来的人,可也是知道自己的地位和本份,不敢拿大,客客气气的和颜继祖交谈。
圣旨的内容反正也要当着山东文武百官宣布,提前说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这圣旨的内容,也就是据实相告。
“山东总兵李孟因击退流贼,斩首两千余,有大功,加将军衔,挂镇东将军印,参将陈六,都司张江各有封赏,山东总兵李孟麾下兵马勤勉敢战,奋勇向前,皇帝开恩,赏银八百两…….”
李孟麾下兵马近十万,很多是私下扩充,这也是朝廷允许,要不然拿什么去平贼剿匪,但朝廷发军饷,却只是按照一个固定的数目给钱,比如说山东兵马现在定额一万人,你就算是有百万大军,朝廷还是按照这一万人发饷。
当然,山东兵马已经是多年没见到朝廷发下的军饷了,别处还七扣八扣,这边干脆是一文不发。
反正山东兵马也不缺朝廷这些军饷,他们自己活的很是滋润。
好吧,在朝廷和兵部的档案中,李孟手下的兵马有一万五千人,皇帝按照这个数目发赏,才给了八百两,平摊到每个人手中,还不到一百文,朝廷内库的银子成色又是出名的不好。
这一万五千名兵马手中,估计真正发到手里的还不过是五十文,而且傻子都知道靠这一万五千兵马也不可能对抗流民的五十万大军,总归有个三五万人,这些人朝廷就装聋作哑的当他们不存在。
但每个人给这点钱实在是太少了点,不过颜继祖仅仅是惊讶了一声,却也恍然,河南刚开始那两年大灾,南阳府人相食,凄惨之极,那个后来出兵勤王反被削夺了王位的前唐王上疏请天子赈济。
崇祯皇帝果然是忧心子民,下诏拨款纠集,南阳府十几个州县,朝廷拨银三千两,这三千两,发到南阳府的时候只剩下了两千四百两,常例规矩扣掉了。
颜继祖表面上平静,心中却是哭笑不得,辽饷、练饷几百万,上千万两银子这么征收,交给蓟镇和辽镇的军将们,然后一步步的被鞑子打退,派出一支兵马就被鞑子灭掉一支兵马。
最后什么结果,就是现在的松山大败……
这笔银子,不用来笼络山东兵马,施以恩义金银接纳,全部用在那些废物身上,能有什么用处。
“巡抚大人,咱家这次来,除却山东李将军和他的部将,还有个人要提升的,监军陈敏,做事勤谨认真,这次也立有大功,圣上的恩典,擢升他为山东镇守中官,天下间的镇守内官差不多都召回京师,陈公公却是特例啊!”
这真……真是糊涂啊,颜继祖在那里无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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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的不轻,顶过双倍这几天啊,看看还能不能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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