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裙袄,头发梳得溜光水滑,鬓角处还簮了一朵硕大的红色绒花。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新娘子呢。
她用一条帕子捂着脸,嗷嗷地干嚎着,不时停下来抽搭一下,偷眼看一眼其他人的反应。
赵达家的气得浑身发抖。张氏这也太不要脸了,是她把红豆分出来的,也是她纵容兄弟欺负小二小三。红豆辛苦拉扯两个孩子的时候她不见人影儿,人家过好了她倒要来捣乱了?这一辈子的大事儿,难道就让她给搅合了吗?
四下里一踅摸,看见门口处一根棍子,赵达家的抄起来就要扑打张氏,嘴里骂道:“我打你个看不得人好的东西!让你来捣乱,让你来捣乱!”
来吃酒席的人都赶忙拉着,也有扯着张氏往门口推的。
张氏见有人拦着,心里有底了,索性跳着脚哭喊:“大家伙儿给评评理,这妹子成亲,连哥哥都不告诉一声的?天底下有没有这个道理?哎呀我们到底图个啥呀……”
赵四家的指着她骂道:“你们图个啥?你们左不过就是见钱眼开图东西!红豆落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来?哦,孩子现在能赚几个银子了,找了门好亲事,你就要扒上来了?我呸!我告诉你,甭想着那天打雷劈的坏主意!你要是再敢闹腾,坏了我们家的喜事儿,看我不撕烂了你的那张嘴!”
村里人谁都知道,赵达家的是个爽利的性子,平时说话做事风风火火的,但是绝对讲道理,轻易不会这样动怒。今儿,看来是真气坏了。
张氏见了赵达家的一副盛怒的样子,要是没人拉着,真能拿棍子呼自己,一时也吓住了。
一旁的王杨氏就数落张氏道:“瞧瞧你干的啥事?要是心疼红豆,还拿着她当个小姑子看待,你好好的上门道喜,谁还能轰你出去不成?老老实实地随个分子,坐下来吃杯喜酒就完了,往后还是乡里乡亲的,见面也不至于成了仇!你倒好,这是生怕谁都不知道你们啥样人是不?”
旁人七嘴八舌地跟着又劝又说。
张氏也不敢惹众怒,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讪讪道:“我,我这不也是又心疼又气么……好歹,我们当家的也是她哥哥啊……”
“这会儿,想着你们是我哥哥嫂子了么?”红豆俏生生立在台阶上,淡淡抹了些胭脂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怒。
“哎小姑奶奶诶,你怎么跑出来了!”赵达家的急得两眼冒火星。按照习俗,这一天准新娘子是不能出来的,得坐在屋子里妆新,哪儿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到外边呢?
红豆笑了笑,“没事儿的奶奶。”
清如水亮如星的眼睛看向张氏,红豆嘲讽道:“按说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不该闹什么不痛快。你来了,想吃顿白饭也可以,那边儿酒席你随便去坐。但是,你要记得,咱们自打分家起,就是不相干的两家人。你要是想闹事,我也不怕。总之,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不好受。”
张氏被红豆教训过几次,对她还是很顾忌的。对上红豆清冷的目光,不由得心里一突,忽然就回想起过年的时候被红豆用脚踩住了脖子的感觉——那会儿,她真以为红豆会杀了她的!
王杨氏看看张氏已经被吓唬住了,又怕再说下去张氏恼羞成怒接着闹,大喜的日子里反而不美,上前打了个哈哈,拉着张氏笑道:“这不就结了么,既然来贺喜的,来来来,坐到这边儿去等着吃喜酒吧!”连扯带拽,将人弄到了门口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张氏还没坐稳,李海就从外边匆匆闯了进来。一见院子里这许多人,又有赵达家的等满面寒霜,眼睛都要红了。上前一把扯起了张氏,骂道:“谁让你来的?给我回去!”
想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红豆:“红豆……今儿是你好日子,大哥……大哥从前对不住你,这个给你添妆!”
说完,也不管红豆收是不收,往红豆手里一塞,扯着张氏就往外走,也不管张氏如何踢打喊叫。
院子里众人都看呆了,红豆也觉得有点儿奇怪。李海从前是个怕老婆的啊,张氏说啥就是啥,什么时候这么爷们儿了?“得了,走了正好,咱们大家伙儿热闹!都坐啊,谁也不许客气!”赵达家的扯开嗓门嚷道,“能喝酒的都喝酒,不能喝酒的多吃菜!”
红豆转身进了屋子,对赵玉兰亮了亮手里的荷包,嘲讽笑道:“真没想到我还有收到李海份礼的一天。”
赵玉兰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让她坐好了,自己拿起粉扑来替红豆补妆,道:“你也别太钻牛角尖了。就算前边千般不好,今儿他上门了,得放过且放过吧。就算不为别的,你也得替小二小三他们俩想想。要是有人说你刻薄寡亲,难道他们能跟着得脸?看那李海今儿的行事,倒像是明白过来了。”
红豆不在意地说道:“今天确实看上去有点儿不对劲,往常他对那个张氏可不是这样的……咦?”
说话的功夫她把荷包拆开了,里边装着的是一对挺别致的银葡萄坠子。石榴,葡萄,这都是寓意着多子多孙的,可以说这份儿礼,可真是应景的很呢。不过么,张氏是不可能了,李海一个糙爷们儿能想到这些?
再看看那荷包,用的是银红色的布料,上边绣的也是葡萄,红色叶子紫色的果儿,看上去绣工还不错。一般来说,外边卖的荷包都是绣些花草福纹,除非有特殊的要求,不然谁会绣这个?再说,乡下人谁买荷包啊?
红豆眯着眼睛,这荷包,这坠子,到底是谁替李海出的主意呢?
“姐姐,姐姐”小二欢蹦乱跳地跑进来,“有不认得的人来送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