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着实是没法吃了。
凤瑶眼角也跟着一抽,浑身上下,也是僵了几许。
仅是片刻,她终归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转眸朝颜墨白望来,则见他清风儒雅的面上,竟也是稍稍挑着眼,那双历来云淡风轻的瞳孔里,也几不可察的闪着几缕深沉与异色。
“今日这顿膳,本该摄政王天伦而享,本宫这外人突然而入,倒是影响了气氛与画风呢。”
凤瑶凝他几眼,沉寂无波的出了声。
这话一落,正要起身,不料刚一动作,颜墨白则通过印花的桌布下方瞬时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力道有些重,凤瑶稍稍皱了眉,甚至也能清楚感觉到他指尖缠绕着的纱布。
“孩童之言,玩笑听听便罢,即便应了,也不过是玩笑而已,无伤大雅。如此,历来为国为民且关心子民的长公主,又如何不能,应了悦儿之求,全她之心?”沉寂压抑的气氛里,颜墨白平缓出声。
凤瑶眉头越发一蹙,神色起伏,正要言话,不料后话未出,颜墨白已是松了他的手腕,只道:“这悦儿,乃在坐几人中最是可怜之人,不止无父无母,更无亲无故。其余孩童,虽为孤儿,但尚且偶尔有偏远的亲戚过来探望,悦儿则无人探望,历来自卑,加之越发的想念亲故,是以,小小年纪,便抑郁成病。这几日带她来渔村,大抵是新鲜,才得以敞开心玩闹,就不知待回得京都后,她是否仍会恢复抑郁,再加之思亲入骨,身子孱弱得紧,一旦稍稍生病或是抑郁,许是……”
他尾音拖得有些长,后话,终归未能道出来。
凤瑶瞳孔莫名的紧了半许,心底深处,也再度开始起伏开来。
她不知这颜墨白为何会突然这般好心的与她解释,也或许是,这颜墨白虽腹黑圆滑,但对这些收养的孤儿,终归是心有仁慈的。
又或许是,这颜墨白本也出身孤儿,是以深知孤儿的怜处,是以才有所体会的与她解释,只图……让她怜惜这女童?
思绪翻转,一时,面色也稍稍复杂了半许,凤瑶并未言话。
在桌的孩童纷纷朝凤瑶呆呆望着,唯独悦儿满面是泪,瞳孔中也闪烁出了几许内疚,随即稚嫩而道:“凤姨,悦儿错了。悦儿再不那样说了。凤姨莫要生悦儿的气。”
这话一落,瘦小的指头开始拉了拉凤瑶的衣角。
纵是心底有一股股不平与避讳,但闻得这话,凤瑶终归是全然心软了下来。
人生在世,丧得双亲本是致命的痛,甚至连她姑苏凤瑶偶尔想来,都会心口抽痛,浑身悲凉,更何况,这女童,才仅有几岁罢了。
思绪至此,凤瑶暗自叹了口气,随即敛神一番,伸手为女童轻轻的擦了擦眼泪,缓道:“悦儿莫哭,凤姨并非在生悦儿的气。”
女童顿时强行止着眼泪,“凤姨答应当悦儿的娘亲了?就像爹爹答应当悦儿的爹爹那样?”
凤瑶瞳孔微缩,缓缓一笑,终归还是,点了头。
女童顿时破涕为笑,似是激动难耐,眼睛本还挂着泪,此际竟开始笑得灿烂。
如此模样,印刻在眼底,不知为何,却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用膳吧。”凤瑶稍稍垂眸,将她面前的碗稍稍朝她推近,低沉出声。
女童急忙点头,当即开始举着筷子极是乖巧的开吃,随即还扭头朝其余孩童而道:“我有娘亲了。”
凤瑶神色幽远,一言不发。
周遭气氛则再度开始平缓开来,孩童们三三两两,再度闹腾着开始用膳。
整个用膳的过程,凤瑶吃得极少,待得一切完毕,颜墨白朝青桐扫了一眼,青桐顿时会意过来,当即招呼小厮们入屋将各个孩童接出了屋子。
女童本是不愿离开,极是不舍的拉着凤瑶衣袍,直至颜墨白说凤瑶明日一早会来看她,她才咧嘴而笑,自顾自的随着小厮们离开了。
一时,周遭气氛终于彻底的恢复了平静。
几灯摇曳,光影绰绰。
颜墨白缓缓转眸朝凤瑶望来,略微幽远的道:“今夜,本是想请长公主过来热闹一番,顺便再让长公主尝尝自己亲手钓的鱼,却是不料,今夜倒让长公主为难了。”
他语气幽远,嗓音从容无波,依旧给人一种慢条斯理之感。
待得这话一落,他不再出声,仅是静静的望着凤瑶。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仅是转眸朝他望去,则见他那俊美的面容,依旧卷着几许掩饰不住的苍白,而他那双瞳孔里的微笑,则幽远深沉,似要将她也吸进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