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终于放缓,回到宿舍换了衣服的顾为西打着雨伞,匆匆上了停在校园内的十六座中巴车。
坐在中巴车副驾驶单人单座上的赵通教授不满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很不客气的说:“赶紧的!让一车老师同学等你一个人,你好意思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顾为西嘴巴虽这样说,但却慢条斯理的收伞,把雨伞伸到车门外抖了几抖,然后把雨伞竖立在车门旁的缝隙,这才提着行李包走向中巴车最后一排座位上。
十六座的中巴车上,除了司机,还有带队教授和八名学生,外加一名学校卫生员。因此,座位很是空闲。
来得早的学生基本是一人一个座位,旁边的座位放上行李物品和方便袋。
最后一排是个四人座。上边已经坐了同班同学李家驹。
看到顾为西坐下,李家驹好奇的盯着他鼓囊囊的行李,低声问,“带这么多东西?都是吃的?”
顾为西笑了笑,“一些野外必备品。”
“哦……”李家驹见车开动了,兴奋的伸手去拍前面同学的肩膀,“冯波,你说咱们这次是不是能搞个大墓?”
“绝对的,没听说村民发现了青铜器。”
“对呀,根据以往资料,但凡有青铜器出土的地方,来头都不会小。”
“想到是大墓就兴奋啊!我太激动了。”
“没想到我们学院也有机会上田野考古工地……”
“我昨天整晚失眠,都兴奋得睡不着。”
“我也是,你看我的黑眼圈。”
看着四男三女七个同学兴奋的讨论着。
顾为西禁不住替他们“悲哀”。
当初,他和他们一样做着白日梦。想象着考古实习中找到“大墓”和“宝藏”,能发掘出先辈的遗址等等。但实际上,考古这个让很多人羡慕的经历,实际上苦不堪言。
比如将去到的这个郭嘴村考古工地,那几天恰逢大降温,雨后山野冷得要命,还要顶着大风作业,每天作业八九个小时,除了挖土推车,还是推车挖土,第一天顾为西的两手就磨出血泡。
无论多累,每个同学晚上还要整理与当天挖掘情况相关的资料。
最重要的是,当初同车的这八名“情怀满满”的同学,最终没有一人留在这个行业内。
首先淘汰的是顾为西,他因辍学而没能拿到毕业证。
然后是三名女生。本身学院的学历低,工作不好找,而越往后走,考古学越红火,能跟着教授去中大型现场工地的都是名牌大学的硕士博士们。
还有,田野考古必须有一个强健的体魄。这也是为什么田野考古的领队教授们大多是男性的原因,每每遇到大墓,在荒山野岭一待七八个月甚至几年都有,女同志谁受得了。
所以女同学毕业后大多去了博物馆,文体局等坐班部门,进行文物保护修复性工作。
比如周薇,毕业后去了市一级的考古研究所,算是学有所用。但这类单位编制极为有限,人家年年都缺人才,但入编要参加事业单位考试,因此很可能的结果就像周这样,可以在考古研究所工作但没有编制。没有编制,工资也不高,还没有保障。理论上有了空编该轮到她们了,但几年后名牌大学毕业生频频空降,她们这种高职高专“人才”要么后退,要么“撤退”。
周薇嫁人后再也熬不住,凭借绘图美术功底,去了一家小学教美术。
还有邻坐的李家驹,毕业辗转了几家单位后,也是因为没有编制的问题,最后当了“文物贩子”。十几年后参与了一起文物制假案,判刑入狱。
冯波,家里找关系去了铁道测量站工作。
魏秀华则在毕业后直接去了南方打工。
还有余德保,白富蕴,周雅琼……
顾为西不无怜惜的看着这群激情四溢、万丈情怀的同学们。
当他的目光落在赵通教授宽厚的背脊上时,仿佛也看到了他的多舛命运。
赵通,今年三十六岁,西北大学历史学硕士学位,学院副教授。因为在五年后参与国家三建委三峡文物保护项目和西陕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五”规划项目后,有了自己的课题,主攻研究方向:史前考古。
四十四岁时被西北大学聘为文化遗产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就在他即将走入人生最辉煌的阶段,他参与联合考古挖掘轰动一时的周天子墓。然后在接触“天子大鼎”后神秘死亡。
尽管赵通曾经对他过于“严苛”,也是毁灭他理想的“奠基人”,但顾为西还是想救他一把,重塑人生的同时,弥补自己一辈子的遗憾。
那么他必须提前二十四年揭秘“周天子墓葬”。
通过这个机会,不仅可以避免因盗墓贼光顾的损失,还可以改变一群实习同学的命运。
这时,赵通回过头,表情严肃的再次告诫车上的实习同学,“这次田野考古实习的机会来之不易,希望各位同学们珍惜。以前你们学习的一切规章制度自不用说。我有必要重复的是考古实习七宗罪……”
接着赵通列举了诸如使蛮力挖掘、乱扔陶片、忘收集土样等考古禁忌。同时暗示这次考古是以西北大学考古系为主,学院为辅,不管是对当地文管部门工作人员,还是外校实习同学,都要做到谦虚学习有礼守规矩,你们代表文物保护学院的校誉,坚决不能和西大同学发生摩擦和矛盾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