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老僧救下慕容复,劈头盖脸,毫不客气的几句喝骂,便让慕容复的额头汗水涔涔而落,惭愧不已,且重拾雄心壮志,当即跪拜在灰衣老僧面前,只盼能继续聆听教诲。二人说话之间,那老僧似乎无意间向小宝随手一指,小宝神色不动,衣袖轻拂,好像在驱赶蝇虫一般,实则袖中藏指,以“中冲剑”应了一招。
但见那灰衣老僧身子一晃,退了半步,露在蒙面巾外的两只眼睛精光一闪,似乎大为惊讶;小宝的衣袖则是嗤的一声微响,被对方无声无息的指力切开了一道小口子。众僧与群雄之中高手颇多,均知小宝和那老僧暗中已交手试探,众人见他竟能和小宝的“六脉神剑”平分秋色,各自一凛,虽说小宝久战之下,真力必有损耗,但那灰衣老僧的武功也是非同小可。
只听那老僧对慕容复说道:“你姑苏慕容氏的家传武功神奇精奥,举世无匹,只不过你还没学到家而已。这位龙教主神功惊世,震古烁今,老衲甚是佩服。但若说姑苏慕容氏的家传武功当真不及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那却也不见得。你瞧仔细了!”
只见他伸指一点,啪的一声,插在地上的那支判官笔陡然间向上弹起,反跃而出,慕容复下意识一伸手,已将判官笔抓在手中。灰衣老僧道:“这便是你慕容家的‘参合指’!当年老衲从你的先人处学来,也不过一知半解,学到一些皮毛而已。慕容氏此外的神妙武功不知还有多少,难道凭你少年人这点微末道行,自以为便能创下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大名么?”
群雄原本都震于姑苏慕容的威名,但今日亲见慕容复在龙小宝面前竟然一败再败,人人均想这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虽然不能说是浪得虚名,但也算不上惊世骇俗,艺盖当代。此刻见那灰衣老僧显了这一手神功,而且还说只不过学得了一些“参合指”的皮毛,不禁对“姑苏慕容”四个字重生敬意。
小宝冷眼旁观,暗自好笑,心道这老子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但你硬说这门“参合指”的功夫不过学了一点皮毛,简直就是胡吹大气。无外乎不想砸了你慕容氏的金字招牌罢了!
这当口灰衣老僧又转向萧峰,合十道:“萧大侠武功卓绝,名不虚传,老衲领教了!”
萧峰早有提防,见他双手合十,便即抱拳还礼,说道:“不敢!”两股内力一撞,二人身子同时摇晃了一下,势均力敌。
便在此时,半空中忽有一道黑影如大鹰般扑将下来,正好落在萧峰和灰衣老僧之间。这人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群雄吓了一跳,忍不住呼喊出声。但见他手中拉着一条长索,另一端系在十余丈外的一颗大树顶上,光头黑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电也似的眼睛。
萧峰见到此人,心情极为激动——只因来人便是当初在聚贤庄将他救走的那位大恩人!
小宝侧目望到萧峰的神情又是激动,又是欢喜,心想待会儿还有得你惊喜交加呢!
黑衣人和灰衣老僧对视良久,刚一开口说话,声音颇为苍老,众人已知来人也是个年事已高的出家和尚。二僧说了几句话,少林众僧不禁骇然变色——原来他二人竟已在少林寺藏身数十年之久,合寺僧众竟无一人察觉,自玄慈以下不免均感惶恐,倍觉惭愧。
跟着二僧言语间又互称阁下、兄弟,全然不是出家人的口吻,群雄均有些摸不着头脑。
玄生大师暗中使了个眼色,众高僧均明其意,这两人来历不明,虽做僧人打扮,但不以真面目示人,神神秘秘,居然躲在少林寺中数十年之久,不知怀有何意,势要问个清楚,不能任由他们随便离去。
玄慈方丈合十道:“善哉、善哉!龙长老,你便解去了丁施主身上的苦难吧!”
群雄这才记起星宿老怪还在地上翻滚受苦,转头望去,又是一惊,只见丁春秋身上的衣服已给他自己撕扯的七零八落,浑身尽是斑斑血痕,张大嘴兀自号哭,只是声音早已嘶哑不堪,嘶吼不出,听来好似在呼呼喘气,难怪这半晌也没听到他的动静。
小宝应道:“谨遵方丈法旨!”
玄寂大师忽道:“方丈师兄,丁春秋作恶多端,我玄难、玄痛两位师兄都命丧其手,岂能轻易饶他?”
康广陵大声道:“师叔,你是我逍遥派的掌门,何必去听旁人的言语?我们师祖的大仇岂能不报?”
小宝望着形如厉鬼的丁春秋,忽而神情一肃,说道:“方丈大师慈悲为怀,本人身为少林寺客卿长老,岂能不遵方丈法旨?”转头向梅剑道:“梅儿,取一粒镇痒丸来。”明教群豪很是了解自家教主的性情,见他故作慈悲庄重,不由暗自发笑。
梅兰竹菊四剑婢虽对他不告而去有些着恼,但毕竟只是小女儿使性子,实则心中对其敬若天人,视其为主,岂会真的恼怒不休?数月分别,四姝见他安然无恙,心里早已欢喜不尽。当下梅剑取出一个绿色小瓶,倒出一粒药丸,走上前来,双手奉上。小宝将药丸捏成两半,走到丁春秋身前,说道:“丁老怪,张开口来,我给你服药。”
“生死符”固然可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身受天下最最悲惨的刑罚,偏偏还能保持神志清醒,与当初在“光明顶”时鲜于通所用的“金蚕虫毒”相差仿佛。只是“生死符”若无小宝以“天山六阳掌”的独门秘法根除,这份无边苦楚只会往返循环,永无休止,比之“金蚕虫毒”犹有过之。
是以丁春秋始终神智不失,闻言荷荷而呼,张大了嘴巴,小宝手指一弹,那半粒镇痒丸飞入他口中。药力一时未能行到,丁春秋仍是痒得满地打滚,过了一顿饭工夫,奇痒稍减,丁春秋这才勉强站起身来。
梅剑朗声道:“星宿老怪,这半粒药丸可解三日之痒,过了三天,奇痒又再发作。那时候我家尊主是否再赐灵药,便要瞧你乖不乖了。”这话一说,丁春秋登时全身发抖,一屁股坐倒在地,目光涣散,口角流涎,显是心中恐惧到了极点,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见数百名星宿派的门人争先恐后奔将出来,跪在小宝面前,恳请收录。有的说:“灵鹫宫主天下无敌,小人忠诚归附,死心塌地,愿为尊主效犬马之劳!”
有的说:“明教教主一统江湖,武林盟主之位非教主莫属。只须教主下令动手,小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有的说:“逍遥掌门乃世外神仙,岂会在意红尘俗世的区区虚名?小人诚心拜入逍遥派门下,从今往后专心侍奉掌门左右,做牛做马,绝无二心!”
更有许多人为显赤胆忠心,指着丁春秋痛骂不已,骂他“心怀叵测,邪恶不堪”,笑他“萤烛之火,也敢与日月争辉”,要求小宝速速将其处死,为世间除此丑类。
眼看这群无耻之徒取出丝竹乐器,便要为小宝高唱颂歌,昊天部首领余婆和白眉鹰王殷天正几乎同时怒喝:“闭上你们的狗嘴!”星宿派众门人登时吓得一激灵,闭紧了嘴巴。
余婆喝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尊主’这两个字也是你们配叫的吗?”
殷天正怒道:“明教所属皆是慷慨赴死,重义轻生的好男儿!尔等毫无廉耻之心,要你们这些废物又有何用?”
小宝微蹙双眉,暗忖这些家伙也不全都是天性败坏之人,只是既然投入星宿派门下,若不抹杀良心,阿谀奉承,怕是连半日都活不下去。只是若将他们全都放走,少不得日后还要在江湖上惹出一些祸事来。当下眼珠一转,说道:“乌老大、安洞主、哈岛主……”
三人快步上前,躬身道:“属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