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来,外面已经是茫茫一片,本以为积雪很厚,可出门发现是薄薄一层,小雪还在下,只不过是没化而已。
大同区域直面草原吹来的北风,向来冷得很快,村民们都加了衣服,朱达也穿上了棉衣,虽说这棉衣打了不少补丁,但还算齐整,他记得往年这个时候即便穿上棉衣也觉得很冷,可现在就强了不少,蛋白质和脂肪充足供应和锻炼身体加起来,御寒能力自然跟着大幅度提高。
朱达和周青云刚进了向家院子,还没等开始练武,后面李和就跑了进来,昨日之后,大家关系拉近很多,李和笑嘻嘻的说道:“朱达,我爹喊你有事,还说你们俩要是没吃早饭一起过去吃。”
总旗召唤没有不去的道理,两个人跟着李和一起过去,进院子的时候碰到村里谁家的婆姨正陪着李春花,先前趾高气扬的小姑娘看到朱达后跑到一旁,很是好奇的打量,心想从前那个穷小子家里这么看重。
那婆姨也满脸惊讶,她没想到朱达小小年纪,在李总旗家居然像个正式的客人,居然是李和过去请,这得多大面子,等回去一定要和家里人念叨念叨。
朱达和那婆姨点头打了个招呼,思路却发散起来,按说这年头妇人女眷把名节看得很重,可村里这些妇人在李家当差也很坦然,外面下三路的议论很少,看来李家做得还算正派,不知道别处如何。
偏房里隐约间有呼噜声传出来,李和还回头解释了句:“两个表哥昨天下午回来,晚上跟着我爹去巡夜,才睡下去,辛苦得很。”
堂屋里只有李总旗和李应两个人,总旗李纪满脸憔悴疲惫,也是一夜未睡的样子,早饭还摆在桌上没有撤下,朱达进门的时候,李纪正在和儿子说什么,看到他们进来,很不见外的示意他们坐下,李应还笑着给他们添了两个碗。
早饭是杂粮粥、饼子和咸菜,李总旗家也不是什么锦衣玉食,无非粮食好些,能放量吃,总旗李纪这个态度透着亲热,不把朱达他们当外人,拉拢交好的意思很明显。
“贼兵也只能在咱们卫所里折腾,因为咱们各个百户村子是一盘散沙,地方上的村寨他们为啥不去,因为那边宗族大姓多,碰了一家,一族一宗的出来,那十几个贼兵好干什么,可咱们卫所,一户是一家,百多年前还能上阵,可现在都是小户种地的,又聚不起来,贼兵们自然不怕。”
他只是说道理给儿子听,朱达他们来不避讳一并教育了,当自家晚辈的意思,周青云倒是有兴趣再来一碗,朱达则是听得很仔细。
“卫所屯田是个定数,一家就这么块地,只有大儿子能有的种,其他兄弟也养不起,大了就赶出去找食,有的祖辈和爹妈舍不得,结果一块地不够全家吃,只能败落了,所以咱们卫所没有大家,只是小户,不敢多生孩子,不敢多生儿子,有了直接淹死,作孽啊!”
领着村里青壮巡逻一夜,到现在没有睡,疲惫之极,李总旗现在这个状态朱达理解,和醉酒倒是有些相似,人处于兴奋和放松以及迷糊掺杂,往往会说些平日里不会说的感慨。
刚才这番话让朱达受益匪浅,这个时代多子多福,可白堡村里几乎没有三个孩子以上的,在这种勉强温饱的情况下,按说会放开生才是,这个方向他一直没有想太多,今天李总旗的感慨让朱达豁然开朗,原来是这么回事。
卫所屯田是个定数,每一户的田地也是个定数,家里只有一个男丁能当军丁,这份田地也会继承,如果你想分家的话,估计上面不会阻拦,只要缴纳的税赋不变就好,但分家的人越多,每个人手里的田地就越少,吃饱肚子就越难,为了保证生存,就必须尽可能少生,杀婴虽然残酷,可总比长大了养不活或者整个家赤贫破产好,这个经验想必是无数惨痛的教训累积出来的。
但这样的百户没有任何的凝聚力,自从不用卫所军户打仗之后,军户们已经是纯粹的长工佃户,各家种各家的地,又没有血缘关系,又没有日常的操练,小家小户都顾着自己,上面只顾着收钱粮,组织不起来那就一切休提。
“下马村闹出那么大的案子,那两家进贼后就没动静吗?肯定喊了哭了,周围邻居也听到了,可没有一家去管的,据说啊,被抽丁的人家不敢去管,没被抽丁的人家指望着别人去管,朱达,你将来肯定有出息,你这个共担钱粮的提法让咱们百户抱团了......这帮天杀的贼兵,我去了怀仁那边才知道,半夜狗叫的事情十几个百户都遇到了,这帮贼狗在琢磨那里好下手,咱们村运气好啊!”
听着李总旗的感慨,朱达能想象出那一夜邻村的景象,大家都觉得事不关己,都觉得只要缩头就无事,但这次不管,下次就会落到自家头上。
“总旗大人,我没什么功劳,那一夜要不是你把梆子敲响,贼兵没准就冲进来了,前夜要不是李大哥敲梆子,咱们村的风险也很大。”朱达很严肃的说道。
不管怎么说,李家父子是个有担当的,还有起码为公的心思,不然现在很多事也不会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