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明吧唧了一下嘴,道:“我就比你简单一些了,我只要长命百岁就可以了。”见林启突然沉默不语,问道:“怎么了?你呢,老态龙钟的时候,最想的是什么?”
林启思忖良久,才缓缓答道:“我想,可能是不孤独吧……”
王野道:“你是因为看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连串的事,受到不小感触吧?可是怎么样才叫不孤独呢?子孙满堂也未必不孤独啊,我就见过很多不孝子女的经典案例,甚至有一个怪现象,子女越多的孤寡老人,越是可怜,他们老了,无用了,就被当作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只到临死前,一帮‘痴儿孝女’才假惺惺的回到父母亲床边故作悲伤,为了争那可怜的一点遗产。”
赵天明道:“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跟年龄其实是无关的,孩子有孩子的孤独,大人有大人的孤独,老人也有老人的孤独,每个人越需要自己被理解,结果却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所以我辈中人,修行的第一要务,就是体会、理解、甚至享受各个阶段的孤独,而不是去痛苦的忍受,你想要自己被人理解,首先,你自己要理解自己的孤独,这是与生俱来的,伴随每个人的一生。
由此引申开来,各行各业,工程师,作者,会计师,律师,医生,甚至饭店的勤杂工,扫大街的环卫工,澡堂子里的搓澡工,他们都会有孤独的表现,如果无法享受自己的孤独,就要学会理解,如果无法理解,就要学会克服,如果连克服也无法做到,总有一天,会走火入魔、误入歧途,从而酿造无数悲剧。
例如刀术大师武原神梦,我想他早就已经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了,但是我的师父海川翼就永远不可能达到,武原神梦在他盛年时,抛家、弃子、舍业,为了迎合自己的孤独,但他是舍弃一切,他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妻子,也不介意妻子带着他的孩子和产业改嫁,甚至还亲自护送迎亲队,他是真正做到了无欲无求,海川翼也想学武原神梦,但道路却是截然相反,他是亲手杀掉自己的妻子,刻意为自己营造出一种孤独的感觉,难怪他被武原神梦逐出师门,因为这样的刀,是邪恶的。”
林启喃喃道:“这么邪恶的海川翼却对渡边秀和忠心耿耿,渡边秀和的影响力也让人惊为观止了,只可惜就这么死了。”
“那可未必。”赵天明淡淡道。
“什么?”林启和王野异口同声。
“你们忘了他身边还有一个会化妆高手呢?”赵天明又提醒道。
林启这时才想起来,这个人的化妆术出神入化,当时假扮赵天明连自己和苏海星都没有分辨出来,假扮自己的老板不更加得心应手?难道那天晚上跟自己对白了半天的人,竟然是个假冒的?最后成了渡边秀和的替死鬼?
林启左思右想,仍然否定道:“我觉得不可能,假扮渡边秀和执行任务我可以理解,替他去死?有这必要么?而且费恩那晚也在现场,如果他最后表达出来的感情有虚假的成分,费恩一定可以感受得到的,还有,”转而问王野,“你们检查尸体没有发现人皮面具什么的么?”
王野也摇头道:“没有,除非他能让面具长在脸上。”
“好吧,”赵天明又换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靠在床上,“那就当我想错了吧,不过总是很可惜啊,这到嘴的鸭子,还以为奈奈子的下落有转机了呢。”
林启和王野均沉默下来,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赵天明虽是这种态度,也许只是把悲伤留在心中,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有自己才能体会自己的孤独。
林启和王野先回了安顺,过来领走大潘和教主的人明天就要到了,林启还是想亲自把关。
第二天,两个家庭如约而至,流程上还是和上次领走河马、小笼包一样,陈娟例行登记,林启看过资料,也简单询问了几句,最后一起去医院采血检测DNA,三天后结果出来,两个家庭跟自己孩子的相似度均超了99.99%,欢天喜地的把各自的孩子领走了。
这几天,新任的福利院院长也把各项手续工作完成,表示可以先把孩子们转移到福利院了,除了那四胞胎,原来是吴老汉狮子大开口,一下子领养了大丫、二丫、三丫、四丫,突然有了四个乖巧伶俐的姑娘做女儿,高兴得吴老汉合不拢嘴,还要拉着李二婶帮忙一起照顾。
林启送走认回大潘和教主的两个家庭,回到村委大院,准备把孩子们送去福利院,暂结束这仓促的安顺之旅,结果到村委大院一看,空落落的院子,只剩下四个孩子:天福、肥常、罗永、大炮。
林启大惊失色,还以为又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天福从怀里摸出个信封出来递给林启,林启打开一看:
放在福利院不安全,我把小妮和那十个孩子带走了——赵天明!
林启把信纸一捏,这个赵天明,太胡来了……
天气已经转眼立春,黄果树瀑布果然如传言中雄壮,瀑布下一条羊肠小道,一个大人领着十一个孩子,在春日里的阳光下,信步闲庭。
后面的孩子,地福、一条龙、二顺缠在一起争抢着什么玩具,长虎、文龙、周扒皮安静得跟在后面,老黄咬着嘴唇喃喃自语:“什么时候能再吃一回方便面?”小妮抱着海盗在后面拍了他一个脑刮子:“就知道吃。”佟鑫一反常态,跟在小妮后面一个劲的献殷勤、拍马屁:“就是就是。”妞妞拉着最前面那个大人的衣角,回头看了一眼,“咯咯”直笑。
阳光下,赵天明嘴角欣慰得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