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王,双名镇武,表字天兵,号白水先生。”他缓缓地回答。
我依稀记得,沙老拳头曾经提过“王镇武、王天兵、白水先生”的名头。当时,沙老拳头提此人名字时,必定起身立定,抱拳向南,恭恭敬敬地开口说这几个字,仿佛那位王老先生的地位崇高之极,如果不这样礼数周全,就是大大的不敬。
沙老拳头在曲水亭街上很受尊重,在整个济南城的武术把式圈子里,也算是那么一号人物。但是,看他当时的模样,连王老先生脚下石头缝里的潮湿虫都算不上。
“失敬了。”我诚恳地说。
“没有那么多礼节可讲的,只有俗人才会对别人的名号肃然起敬。现在,你和我之间,没有任何隔阂,只有奇术交流,懂吗?”王镇武说。
我并不讶异于对方知道我的底细,在奇术师的世界里,很多自我介绍的繁文缛节都可以省掉。
“济南城的风水是‘反背开弓局’,黄河河道是弓弦,历城、立下、市中、槐荫、天桥这五区是弓背,千佛山是箭嘴。在真正的风水学上,‘反背开弓局’属于上九流的好风水,但必须要有风水高手来调配喂养,有条不紊地控制局面,才能有张有弛、不疾不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我看来,隋唐初期官府将济南城设为黄河两岸的第一重镇,正是看上了这‘反背开弓局’,而元、明、清三代皇帝定都京城,也是因为此局。何也?济南以‘反背开弓局’虎视眈眈向南,等于是京城的第一道天然屏障,不但箭指千佛山,更是向南遥望泰山。文人词曰,西北望,射天狼。那真的风水学中的笑话,西北大戈壁上果真有‘群狼吞天’之势,但一介文人哪懂得风水学中的深奥之处?没有穿云箭,何以射天狼?所以,汉唐、两宋四大皆空,亡败于西北游牧民族。现在,我只告诉你,要想控制局面,就是要控制‘反背开弓局’。你有‘神相水镜’,就能做到这一点。”
我不敢插嘴,认真听着,把王镇武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脑子里。
解放前后的老济南人曾经有“反背开弓局”的传言,后来风水学被斥为封建迷信,谁传谁倒霉,结果那些明白人就变得三缄其口,再也不详细解释了。
我记得坊间传闻中的只言片语,都说“反背开弓局”对济南城有小小的不利。可是,按照王镇武老先生说的,济南城是京城拱卫重镇,属于保卫京城的防线卫星城,自身安全与否并不重要,关键是要保证京城平安。
从这种意义上说,“反背开弓局”是自我奉献的风水格局,而不是自利自保之局。
同样的风水布局,按照不同的指导思想去拆解,从不同的利益观点去衡量,当然就会得到迥然不同的结论。
我非常同意王老先生的见解,中国版图上有数以千记的大小城市,如果每个城市都求“自足、自保”,那就失去了大国的核心,变成了大而不当的一盘散沙。
只有每个城市都选定京城为戍守核心,找准各自的定位,有所得,更要有奉献,我们的东方大国才能日益强盛。
昔日东欧大国解体之时,已经有国际观察家提出,“缺乏经济政治向心力”是该国解体关键。对照该国,很容易就能找到国家强盛的要点,那就是“万众一心、团结凝聚”。
随即,我想到了媒体上广为宣传的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仔细品味,果然是字字珠玑,其中饱含着中央领导治理大国、扬我国威的赤诚之心。
我没有“神相水镜”,但我有爱国、爱家的赤胆忠心,愿意为了大国和家乡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你心里在说,没有‘神相水镜’。错,世间外力只是自我内心观照,无心,外力再强,亦无能为力;有心,外力荡然无存,也能白手起家。就像现在,你朋友走进宅院里去,以为那才是我王镇武所居之处,只要进去,就能求取真髓,满载而归。错了,真正的精髓,就是现在你我之间在谈论的,就在你坐的、我坐的石凳之间。你有‘神相水镜’,过来,我告诉你,它在哪里——”他向我招手。
我的直觉很信任他,马上起身,走到他面前。
“把手给我。”他说。
我伸出手,他先把拐杖倚在石凳上,然后双臂交叉,分别用左手握住我的左手,右手握住我的右手。
“用力去看,你将会看到所有想见到的。神相水镜存在的价值不是让你看它、得到它或者奇货可居,而是使用,在战斗中发挥它的最大作用。”他轻轻地说。
我低头看着掌心,他用大拇指扣住我掌心的三才掌纹,用力摁住。
“大明湖是什么?明镜一片。神相何来?相由心生。明白了吗?”他又说。
我似懂非懂,但他立刻继续解释:“为何有超然楼?只有超越人类知识天花板的禁锢,才能获得更广阔的视界,看到更伟大的事情。‘超然’一词,正是提醒世人,登斯楼也,宠辱偕忘,将一切红尘俗世中的烦恼都超然忘掉。现在,我要你登楼,效法古人,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如何?”
我不止一次登过超然楼,身在楼顶,能够把新旧大明湖的风景尽收眼底,的确是一个很棒的观景平台。而且,向南远眺,超然楼与千佛山遥遥相对,晴天时能够看到千佛山半腰的卧佛。
之前,我每次登楼,心里都会有所触动,但具体到深层感悟,却是如同隔靴搔痒一般,总是差着一层窗户纸,无法捅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