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山”字掌纹,不自觉地轻轻“咦”了一声。
“右手‘山’,左手‘川’,山川尽在我掌中——”他说,语气十分复杂。
相学古籍上的确那样说过——“山川一握,天下独握。”
我低下头,久久地注视着他的右手掌心。
“山”字掌纹极其罕见,而他掌心里“山”字纹最中间一道竖的尖端笔直向上,几乎要翻过食指、中指的指缝,气势如虹,锐利如剑,让我立刻想起“刺破青天锷未残”的英雄名句。
他既有“山、川”双手奇纹,又有眉心的“王”字纹,这种异象,绝对是天生的百姓领袖。
至少在现实生活中,我从未见过有这种多种异象基于一身的大人物。
“的确好相。”我的赞叹发自内心。
说完这四个字,我们同时陷入了沉默。
他想在这个多事之冬拯救济南,而我却明白无误地知道,他不可能拯救黄河南岸的任何人、任何地,也无法改变哪怕是一丁点儿历史,最终只会被历史的车轮残酷地碾碎。
至于我,想帮他,却不知道从何处帮起。
一种悲哀至极的无力感笼罩着我,使我无法再次开口。
雪无声地落着,山河大地全被茫茫白雪覆盖,包括身边这人掌心里的“山、川”二纹。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他用《红楼梦》里的这句话打破了沉默。
这句话似乎是个凶兆,因为《红楼梦》中贾、史、王、薛四大家族最后都由炙手可热转为家破人亡,最初的繁华、奢侈、财富、珍宝最后全部失去,不留分毫。
反观现在,他手中、眉心全都是强到极致的好纹,但最后结果会怎样,谁又能知晓?
“不如,我也替你看看手相?”他又说。
我迟疑了一下,将自己双手摊平,也放在窗台上。
他只看了一眼,便轻轻摇头。
我自觉无趣,便将双掌收了回来。
“唉——”他叹了口气,没有多言。
“方便的话,把你的计划说给我听听?”我主动问。
1937年,中国官方、**、军民都对日寇了解不深,以为这只不过是蛙雀之患,不值得大动干戈,将来各部联手,将会像大象踩死蚂蚁一样,简简单单地就能全歼敌寇。所以,中国人始终把日本人叫做“小鬼子”,也无意中表达了这种观点。
我希望能补足他的计划,至少保证他能全身而退,不至于饮憾而亡。
他微笑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我皱眉:“敌军强盛,不可轻敌。”
他又摇头:“你听过南辕北辙的故事吗?”
那寓言故事我当然听过,而且一转念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我担心的正是他这种刚愎自用的心态。
“日寇部队越多、武器装备越精良、行动速度越快、杀机越重,就越会加速执行我的计划。我说过,我用的是‘草船借箭’之计。我手中没有箭、没有兵、没有枪、没有炮弹,只能借箭、借兵、借枪、借炮弹去消灭敌人。我借的,是日寇的兵,杀的是日寇的人,完成这一切,只需天降大雪为助……”他在雪中挥手,洒脱地将那些无辜的雪花一一击碎。
我懂了,他想的是借用大雪遮挡视线之机,让敌人自相残杀。
计是好计,但到底要下多大的雪,才能造成敌人隔着几十米无法辨认的程度?
“我还要——借东风、借狂雪、借天地间一切杀生之力,将进犯山东的日寇一举消灭!”他意气风发地说。
“借东风”亦是诸葛武候的得意之作,开“天气助战”之兵法先河。
我希望他能成功,更希望古老的济南城免遭日寇践踏,但这种美好的愿望能实现吗?
“你相信逆天改命吗?”停了一会儿,他收回已经沾湿的双手,意犹未尽地问。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信。”
稍后,我又补充:“我更赞同你说的,‘逆天改命’也是命运的一部分,人以为已经‘改命’,殊不知‘改命’即本命,亦是上天注定。”
这种解释,已经是哲学上的最高层次,等于是用“无解”来回答解题步骤。
“你说得很对。”他举起手,迎着外面的雪光,盯着自己的掌心。
我的第六感捕捉到一种微妙的动态,突然张口,问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问题:“你的手相、额纹都是改过的?”
或许我不该这样直率发问,而且有些人即使改过,也会矢口否认,就像人造美女永远不承认自己曾经整容那样。
他怔了一下,扭过头看着我。
我尴尬地一笑:“我只是……随口问,不好意思。”
改命是一个人的生死命门,是大忌中的大忌,极少会告诉外人。
我后悔自己失言,暗地里自责不已。
“没错,我曾经改命。”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屏住呼吸,默不作声,怕错过他后面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自小,我就知道自己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七岁,我开始修炼少林九重易筋经;九岁,我跟随藏密高手修炼天龙宝象密多罗心法;十一岁时又跟随回教、蒙族高手修炼生死解脱命术与通天心海术。到了十八岁,命运时轮一开,我的命相就自动更变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