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沐佳音似有几丝羞赧,却还是扬起剪水双瞳注视着他,流露着若有若无的希冀,至于陈大公子,表面尚且坦然,不过脑筋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对于他一个历经两世的重生者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
老实说,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毋庸置疑,纵观邂逅过的女子,沐佳音堪称是一个空前绝后的特例,她时而温柔贴心,时而刁蛮率真,既有名门千金的高贵娴雅、又有江湖少女的洒脱大方,她的清新开朗、婉约灵动以及冰雪聪慧,时而让他感到迷惘和恍惚,有那么些不真切。
陈明远承认自己对沐佳音有些情愫,不过,如今的他,早已过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年龄,身在这圈子里,他清楚这些事情,往往不是单靠简单的男欢女爱就能达成的。
毕竟,阻隔在自己和沐佳音面前的,还有太多的世俗伦常和利益分歧了,至少从昨晚沐定音的表态,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显然,之前的悔婚,让自己和沐家的关系进入了瓶颈,沐家绝不可能不顾及之前的耻辱,忍受着各大家族的冷眼讥讽,再把另一颗掌上明珠下嫁于他。
要是真这么做的话,沐家的脸面,就彻底丢大了
不管实情如何,但在外人看来,必定是沐家急着想攀和陈家的亲事,见人家不搭理小孙女,便又把小女儿推了出去
更别说,论年纪和辈分,两人也不般配。
在这些顾虑的作用下,陈明远很难完全敞开心扉、倾诉衷肠,而且,他也难以断定沐佳音也怀揣着同样的心意……
或许就应了那句老话,越是在意,越容易患得患失。
终于,在互相对视了良久,沐佳音忽然洒然一笑,捂着檀口促狭道:“我逗你玩的,看把你窘成什么样了”
尽管她脸上笑得花枝招展,可眼里却闪过一丝隐隐的失落,只是这一丝情绪上的波动,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陈明远虽然松了口气,心里却空落了大片。
旋即,她就恢复如常,继续捣鼓锅碗瓢盆,淡淡道:“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可否认,寇北燕那人确实是很优秀,出身豪门,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副厅级于部,前程无量,而且卖相也不错,俊朗斯文、彬彬有礼的,更不用说,我们两家的关系素来不错,我妈和我哥他们其实早把他认定成准女婿了
陈明远皱眉道:“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你这不是多此一问嘛,我要是真喜欢,早就嫁了,何必蹉跎到这岁数。
沐佳音侧着轮廓线条若刀削般的皓脸,望着窗外透的碧澈湖泊,嘴角往上一翘,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也不是说他不好,但就是不喜欢,按俗话来讲,就是没感觉,他这人呀,身上缺了一样我最看重的东西。”
陈明远疑惑道:“什么东西?”
沐佳音没有回答,意味深长地望着他,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另眼相待?”
陈明远摇摇头,两人虽然意气相投,但这远不是根源因素。
沐佳音垂下眼帘,笑得柔缓而又清丽:“我之前说过了,我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向来都自视甚高,我自问虽然不算聪明绝顶,但是放眼看去,这些年来,我身边围绕着的年轻才俊,数不胜数,才貌双全、全才兼备的比比皆是,哼,只可惜,却没一个我看上眼的,更别说有好感了,说到底,他们都少了一样我最看重的东西,就是一个‘真,字”
沐佳音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人呀,论才智和家世,都是无可挑剔,最难能可贵的是秉性坚毅,惟独心里执着也太多了些,讲原则是优点,却有些不合时宜,特别是搞政治的,这将是你致命的弱点,要说其他人像你这样,我自然是看不上的,可你却比寻常人多了一分真,你虽然也追求名利,但你也讲忠义、重承诺、又有担当,只凭这几点,就把我遇到的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沐佳音果然不是普通女人,她越说神色越是从容坦然:“初次见面那天晚上,你我不过是点头之交,你就肯舍生忘死的也要保护我,就足以⊥我高看一筹了,后面,宁立忠的形势危难,我几次劝你趁早脱身、另谋出谋,你却执意要和他共患难,还不惜出言顶撞瞿老,单论这份心意,即便我对宁立忠一直没什么好感,也不得不敬重你几分了。”
陈明远的心口又是一跳,沐佳音这么说,恍惚间,竟似乎又再一次的表明了心意。
果然,沐佳音的黛目里闪过一丝羞涩,双颊微微显出嫣红,不过她的心理素质何等之强,很快就掩饰了过去,笑吟吟地岔开话题:“你知不知道,当初宁立忠为什么要选你当秘书?”
陈明远没吱声,时至今日,对当初的破格提升,他的心里基本有了谱。
“在很多人看来,宁立忠是重视你的才于,所以才会力排众议提拔你。”沐佳音娓娓说道:“但在我看来,其实是他心里的魔障驱使着他这么于,刚才我说了,这些高官显贵历经风雨、走到今天,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毛病,大革命时期,乔老被斗倒了,宁立忠选择了袖手旁观,到今天,他还在悔恨自责自己当初的懦弱和妥协,否则也不会几十年来,他始终不敢去见乔老了,反而委派你去拜祭。”
“正因为这样,他才渴望成为一个有魄力有决心的能臣,敢于大刀霍斧的对东江省进行革新,公然和本土的既得利益团体叫板,为的,就是洗脱理阴影和负罪感,恰好,当初广电重组之际,关丛云几乎彻底了失势,你却选择了和他共度难关,宁立忠或许就是看到了你拥有他所没有的特质,感念你对领导的忠义,才会拉了你一把。”
说到这里,沐佳音悠悠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和瞿老一直都觉得宁立忠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但在你的这件事上,他却是走对了一大步,如果没有你死心塌地的几次支持,怕是他面对季明堂这些政敌的围剿,到最后免不了又得妥协一次了。”
陈明远也是喟然一叹,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看看号码,是宋阳的,笑着接通,低语了几句,又挂了电话。
那则‘开房门录像,的追责结果,基本出来了,由尚文彬亲自坐镇,委派了省委宣传部一个副部长以及分管文化工作的副秘书长,和谭林盛、关丛云联合组成调查小组,对当晚机房、办公室的值班人员乃至大厦保安都进行了隔离谈话,最后锁定在了一个播映值班职员身上。
可惜,这名职员据说考上了托福,搭乘今早的航班远赴美国了。
调查组扑了空,却拾获了这名职员留下的信函,坦言那卷录像是自己放的,原因是长期受到了蒋丽萍的苛责和压迫,搞得广电集团乌烟瘴气,激愤不平,才决定在临走前摆蒋丽萍一道。
看着这名职员激烈的申述和措辞,包括尚文彬在内的省委常委们,集体沉默了,也没跨国抓捕当事人的意思,毕竟,录像已经播了,如果再追究,不仅与事无补,反而会把风波闹得愈演愈烈,让这起于部丑闻被彻底坐实了。
目前能做的补救措施,就是向外界澄清这是一起谣言,以挽回东江省委的形象。
不过,先不管东江省委的形象能否挽回,录像上的两位当事人,怕是难再有立足之地了。
刚才宋阳透露,省委内部基本达成共识,决定免去蒋丽萍的一切职务。
对此,季明堂保持了缄默,想来,他也明白大势已去了……
陈明远默默想着,轻轻的松气,这场较量,差不多要落下帷幕了吧。
沐佳音显然对他这次暗自策划的内幕一清二楚,脸色一正,规劝道:“明远,我知道你重情义,做了这么多,是想还宁立忠的一个人情,不过凡事总得量力而行,知不知道,你这次做的事情,就是在玩火,如果你那个线人临阵倒戈了,你自己也得深陷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