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脚步匆匆走进清华宫寝殿,卢秀珍跟在崔大郎身后,探头望了望床榻,就见上边睡着一个人,与她记忆里的周世宗完全是两张脸孔。那时候的周世宗,颧骨高高,脸颊上有两块胭脂红,虽然说话间不住咳嗽,可是精神还好,眼睛有神,此时她看到的这个周世宗,犹如一具骷髅,整个人似乎不见一丝肉
,脸上的皮干巴巴的贴紧了骨骼,眼睛已经深深凹陷了下去,似乎成了两个黑洞。
“皇上……”胡太后见着周世宗这般模样,心中难受,眼泪珠子忍不住落了下来。
站在她身边的张皇后低下了头,虽然心中古井无波,可脸上还是要装出一副哀戚的神情来,容颜瞬间变得阴郁。其实,多年前她也曾经对他有过感情,只是她的那份情慢慢的被他的无情销蚀,到了最后两人之间再也没有多余的情感可言——他们只是一对表面上的夫妻,极力维持着
那份后宫安宁的假象,可谁又知晓他们之间还剩多少情意可言?
曾经爱过,曾经恨过,到了现在,也无风雨也无晴。
取药丸的内侍急匆匆奔了回来,后边还跟着太医院的院首,给周世宗把过脉以后,两道长眉耷拉了下来:“皇上……还能熬上几日。”
胡太后嘴唇微微颤抖,一颗心几乎要碎裂,不管周世宗在民间风评如何,他毕竟是她的儿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不心痛?
丁承先算得很准,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晚上,周世宗驾崩。
这次国丧对于大周百姓都没有太多影响,不少人还很是欢欣鼓舞:“太子殿下登基以后肯定会将大周治理得很好。”
“可不是吗,二月二龙抬头,老的那条龙走了,新龙该要飞升了。”就如人民所议论的那般,崔大郎登基为帝以后,肃清吏治整顿朝纲,才花了几个月时间,朝堂上已经是气象一新,比起周世宗那个时候不知道清明了多少,不仅是百姓们
打心里赞许他的新政,就连朝堂里的那些官员们也由不得对于这位新皇刮目相看。
“听说皇上曾经在乡间生活了二十年,没想到却有如此手段!”
“毕竟是真命天子,无论在哪里养大,一样都有他自己的见地和聪明。”历朝历代的新政一般都会受到反对,究其原因是让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利益受到了损害,故此他们才会如此强烈反对。崔大郎在准备推行新政前,就与卢秀珍两人详细商量
过这件事情,卢秀珍觉得要大刀阔斧改行政令还不是时机,建议崔大郎暂且缓行。“阿瑾,圣贤道民为贵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都是大道理,可这世间之人究竟有多少明白这圣贤之道?即便是那些读者圣贤书出来的,一旦成了高官,为百姓考
虑者有几人?若你现在就行新政,肯定会遭人反对,有些人明面上奉行,实则暗地里使绊子,你这新政就没法子推行了。”
崔大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史上行新政者甚多,可成者很少。”“昔日商鞅变法,秦国富强渐渐崛起成霸主,而商鞅的下场却也很悲惨。阿瑾,若你定要即刻便推行新政,你愿见那些大力支持者沦为牺牲品么?”卢秀珍拿起了一支笔,
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温水煮青蛙。”
“秀珍,这是何意?”“若是将一只青蛙剥皮宰杀,它定然会跳起来反抗,寻找机会逃脱死去的厄运,而倘若将一只青蛙放到一盆水里,让它觉察不到环境的变化,然后在盆子下架起火来慢慢烹
煮,青蛙感受不剧烈的变化,也就不会反抗,游着游着水渐渐从凉到温到烫,青蛙不知不觉就已经失去了它的反抗挣扎,最终的结果就如我们最先希望的那样。”
崔大郎的眼睛亮了起来:“秀珍,你的意思是慢慢推行,开始不那样强烈?”“对。”卢秀珍微微一笑:“咱们先要培养属于自己的力量,尤其是要将军队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新政要推行,先让利于民,但不用太多动摇那些高官土豪们的利益,等着
他们渐渐适应,我们掌握了军政以后再慢慢的一步一步调整,这样才能达成我们想要的新政。”
“秀珍,你说得对。”崔大郎抱住了她:“你可真是我的良师益友啊。”
卢秀珍用手退挡他,有些不好意思:“别这样,那边还站着小六子和小七子呢。”
崔大郎瞥了一眼那边站着的两个小内侍,哈哈一笑,贴着卢秀珍的耳朵道:“不打紧,他们看不懂。”
“啊喂,谁说看不懂的?”卢秀珍伸手想要将崔大郎推开:“你以为人家就啥都不知道不成?你也太小看他们了。”
崔大郎转过脸,朝着小六子和小七子瞪了一眼,两人会意,飞快的弓腰退了下去。“秀珍,他们走了。”崔大郎的手渐渐放肆起来,慢慢移到了她的下腹部:“唉,怎么还是平的呢,啥时候能放个娃娃到里边啊?母后都问了好几次了。”